程诺道:“是府中四小姐的主意。”
原来是那位名声远扬的程家四小姐啊,世家出身,名师之徒,可惜遇人不淑,在程家出事以后,竟然被周家退了婚。
不过后来周家也没落了,她也算是因祸得福,只是听说如今都二十了还待字闺中。
秦太守眼神一转,想到家中有个年龄相当的侄子,因为一心求学,所以还未娶妻,妻贤夫祸少,如果能娶一个聪慧又识大体的人进门,他秦家说不定也有机会再进一步。若是舍出脸面保媒,自己一个四品官员,也不算折辱程家人吧。
秦太守心里这般想着,脸上的笑容也漾了出来:“我这几日为这件事愁的不行,四小姐的这个法子可是帮了我大忙,待我安排好难民的事情定当登门道谢。”
程诺连道:“不敢当大人的谢,秦大人为民忧思,程家众人都十分钦佩,能为秦大人分忧解难也是一件幸事。”
秦太守看着程诺不卑不亢的样子,心里愈发想要促成自家侄子的婚事了,就是不知道程家人能不能看上自家的那个书呆子,哎,一波愁未平一波愁又起啊!
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处理城外的难民,秦太守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吩咐了人将彭城的其他官员都请了过来一同商议,程家四小姐给了方向,可是具体怎么实施,还需要仔细合计一番。
而且不能让程家吃那么大的亏,彭城诸位官员仔细商议过后,秦太守就召集了城中各大商铺的东家,一番恩威并施的游说之下,大家都“心甘情愿”地为城外的难民出一份力。
能供给棉花和布料的铺子以低于成本价三成的价格卖给官府,再由官府派人监督做工。
其他铺子出钱的出钱,出粮的出粮。
难民们做工所得的工钱尽管很少,但是只要去做工的人每天就能分到馒头,虽是粗粮馒头,但是也比数得清米粒的粥强出许多。
城中富裕些的人家都派了人到城外粥棚施粥,唐家也派了人去。
程府中的吴大夫带着自己徒弟小吴大夫,整日在难民中义诊,程管家帮忙在城中找了一家药铺供给药材,所有费用都记在了程家账上。
正如明安所料,难民中大多数青壮年都是愿意回去的,他们在彭城守军的带领下,开始简单的操练。
一场可能发生的暴动就这样在大家的同心协力之下消弭在初了。
秦太守听说程家的作为以后,心中感慨不已,正好难民的事情得以缓解,于是他就带着厚礼登门道谢。
程裕不便露面,是崔氏见的他。
听到秦太守的来意,崔氏只道不敢居功:“程家世代驻守边疆,对城外的那些百姓难免产生看顾之意,只是如今程家势弱,能做的并不多。”
秦太守又闲话了许久,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提起了自家侄子,崔氏一听不由笑道:“承蒙大人厚爱,只是小女已经和家中小辈定亲,因为对方在凉州军中,所以没有对外声张。”
秦太守实在是惋惜不已,他听说是“家中小辈”,便以为是崔家的小辈,世家之子,倒也是相配,只能抱憾不已。
只是许久以后,他才知道所谓的家中小辈竟然只是一个程家的侍卫,心中更是遗憾,不过当初的小侍卫后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元兴十六年五月二十四,从宁城传出了一道石破天惊的消息。
“皇上驾崩了!”
明安听到消息以后大脑竟然空白了片刻,皇上刚过不惑之年,听说到了宁城之后有些水土不服,但是怎么就突然驾崩了呢?她原本以为自己还有时间的,没想到竟然会这样的事情。
程家怎么办?让新帝子翻父案吗?那岂不是难上加难!
一时之间,明安心中憋闷的不行。
明安灰败的脸色吓得在旁伺候的侍女绿柳和青衣无所适从。听到消息的程裕和崔氏,心情也是百感交集。
程裕对这位皇上的感情很是复杂,程家的家训是忠君爱国,他自诩从未行差踏错,但却被这位皇上的私心害了程家满门。
只是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死在他前面,程裕心中五味杂陈,但看着幼女的模样,心脏不由抽痛,他轻轻摸了摸明安的头:“名声这东西都是身外之物,我无愧于朝廷无愧于百姓,这就足够了。”
明安低着头,牢牢地抓着父亲的手,难过道:“可那不是阿爹该担着的罪名,凭什么程家要带着那样的污名?”
崔氏看着丈夫虚弱的身体,想到自己的孩子,一时心酸难耐,拿起帕子抹了抹在眼角滚动的泪珠。
程裕淡淡宽慰道:“你事事不肯让我操心,但你也只是个小姑娘而已,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很多事情强求不得,顺其自然便好,事已至此,就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明安心里恨得不行,皇上为什么死了?怎么就能死了呢?他和程家的账还没有清,谁许他死了的呢?
只是再多的意难平也无济于事,程管家已经开始准备国孝所用的东西。
明安被这个消息晃了神,闷闷不乐地回了自己院子,在房中静坐了一整夜,怕父亲母亲担心,才勉强收拾起了心情。
第二日一大早明安就将程管家请了过来,昨日心惊过度,有许多事情都没来得及细问。
“皇上怎么会突然驾崩呢?”
“皇上驾崩之后,朝臣们审问过太医,说是皇上有旧疾,只是国事繁忙,一直未曾好好调养,留下了病根。之后迁都,一路上舟车劳顿,到了宁城之后又水土不服,身子一亏再亏,所以才……”
明安眸色一暗:“新帝是哪一位皇子?”
程管家沉声道:“是三皇子。先皇要停灵满四十九日之后送回建康城外的皇陵安葬,但如今是多事之秋,所以就选定了六月初六为良辰吉日先行继位,待皇上安葬之后再择日举行登基大典。”
明安有些愣住,她听说前些日子是五皇子受皇上看重,没想到最终竟是三皇子继承大统。
“五皇子呢?”
程管家犹疑道:“五皇子暗害四皇子,被皇上发觉后,惊恐之下在自己的寝殿中自尽了。”
明安嗤笑,这个说法简直是无稽之谈,四皇子既没有母家支持,在朝中也没有任何威望,反而是五皇子如日中天,他怎么可能会多此一举地去坑害一个对他没有任何威胁的人。
“朝臣们都信了这样的事情?”
“不信又能如何,五皇子确实已经自尽了,而且皇上留了遗诏传位给三皇子,万事已经有了定论。听说五皇子的外祖穆家人有异议,却被三皇子以扰乱先帝灵堂之罪给下了大狱。宫中的穆昭仪,说是跟着殉了先帝,但她是否自愿,就不得而知了。”
明安知道三皇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当初就觉得他被贬为郡王之后的声色犬马是做戏给皇上看的,如今看来,还真让她给猜对了。
只是她原以为三皇子的势力在几年前的那场案件中损失殆尽,但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这位皇子,否则这才几年光景,他就有本事除掉一位外家势力强大且备受皇上宠爱的皇子。
“朝中局势如何,三皇子的皇位可稳当?宗亲们……静安王那里可有什么说法?”明安试探着问道。
静安王就这么看着三皇子的登基,她料错静安王了?
“并未听说宗亲们有什么异议,大概是因为有了遗诏的缘故,朝中一众大臣都是站在三皇子这边的。”
明安还是有些想不通,皇上对三皇子的厌弃基本上就是明晃晃地亮在外头,就说其他皇子年幼,他也可以立辅政大臣,怎么会把皇位传给一个自己憎恶的人呢?
“就没有人怀疑遗诏的真假吗?”明安不解。
“自然有人质疑,不过有皇上身边近身伺候的李公公作证,徐太尉和张太傅亲自复核,确认诏令是真,旁人也就说不了什么了。”
明安叹气,三皇子心思诡谲,并非明君,人以群分,只看他当初招揽到的人,就知道他并非善类。
她以前对这位三皇子的印象,就是个笑里藏刀不好相与的人,有野心但却没有容人之心,比之皇上还不如。
他若登基,程家的案子该怎么办?明安长叹了一口气。
不过即便再难办,明安也做不到就这样置之不理,她不能让父兄永远带着犯上谋逆的冤屈,绝对不能。
从宁城快马加鞭发出的消息,传到彭城也已经是数日之后,看看日子,竟然再过一日就是新皇继位的时候了。
元兴十六年六月初六,宁城。
三皇子身着龙袍,头戴冠冕,在众位朝臣的注视中一步一步走向龙椅。
今日起,他就是一国之君了。
然而最后的几步却被殿外的喧哗打断了,禁卫军竟然在这个时候围了大殿。
静安王带着先皇身边的李公公出现在了殿中,将三皇子的罪行公之于众。
当日是三皇子设计让五皇子杀了四皇子,然后他又杀了五皇子还令其假做自尽的样子,他将其中缘由当个笑话讲给皇上听,以至皇上激愤之下,吐血身亡。
所谓的皇上遗诏,是三皇子协同徐太尉私自伪造。李公公被三皇子要挟,他为了能在众人面前揭发三皇子的滔天罪行,才不得不虚与委蛇。
皇上宾天之后,三皇子私自绞杀昭仪穆氏,有宫婢为证。
三皇子犯上作乱,不孝不仁,罪证确凿,如此大逆不道之人怎可身居一国之君之位,静安王代众位宗亲将三皇子拿下。
朝臣们大惊失色,群情沸腾。
徐太尉更是冷汗连连,跌坐在地上。
当日皇上要他率先提出迁都一事,事后虽然借着朝臣求情将他官复原职,但是他的所作所为,仍为天下学子诟病,连累了家族名声。
所以徐太尉才会在三皇子联络他的时候,一时左了性,如今他担上矫诏这样的大逆之罪,整个徐家都会被他拖累,他彻底成了罪人。
三皇子不禁仰天大笑,多年筹谋,最后竟然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看着站在静安王身边的李公公,心中十分后悔,他一直费心拉拢李公公,这几年李公公确实为他传了不少消息过来,他也就真的把李公公当做自己人,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需要李公公来为遗诏佐证,再加上一点不该有的恻隐之心,就放过了李公公,早知道他当初就应该杀了那个阉人以绝后患。
三皇子知道自己大势已去,被拿下之后,轻则圈禁,重则被处以极刑,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想要的。三皇子冷笑两声后,竟然在众位朝臣的眼前,拔刀自刎,匕首穿胸而过。
三皇子回头看着眼前的龙椅,明明还有几步就能登上皇位,却再也没有机会。
他踉跄着走向皇位,鲜血染红了明黄的龙袍,几步的路,他走了许久,终于摸到了皇位,他哆嗦着坐在上面。
心中嗤笑不已:父皇,你最在乎的皇权就要落在静安王手中了,你可后悔?
在众位朝臣或惋惜或憎恶或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三皇子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国不可一日无君,但诸位皇子中年级最大的六皇子也不过才年仅九岁,如今天下大乱,诸事纷繁,幼主登基,如何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