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嗤之以鼻:“洗刷冤屈,说的容易,程家的事情说到底是皇上的意思,他不会打自己的脸的,你们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翻案的。”
“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看着李德自我陶醉的样子,明安冷冷道。
李德却毫不在意地说:“你要杀就杀,费劲心血把我抓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明安清冷的目光注视着李德,淡淡道:“当然不是,我是想告诉你,皇上已经下令将李家满门抄斩,如今你是李家唯一活着的人了。”
李德闻言心神俱裂,他双目通红,仅存的右手紧紧攥着,“咔哒”作响,他早就安排家人离开了,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情,一定是程明安在骗他。
看着李德怀疑的神情,明安心中不无痛快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廷的云罗天网之下,你的家人又能跑到哪里?”
李德急怒之下,想要站起来,但是双腿无力,最终摔倒在了地上,他恨恨地拍打着地面,低声嘶吼两声,口中不停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
明安心中抑郁不平:“原来你这种人失去家人也会伤心难过,你害的我程家家破人亡,让无数百姓颠沛流离,你注定是个千古罪人。”
李德发了一会疯,却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有程家那么多人给我陪葬,我死了也不冤。”
韩晏看着李德死到临头仍然不知悔改的样子,手中的剑鞘重重地拍在了李德脸上:“你必然要遗臭万年,而程家的冤屈也一定能够得以昭雪,你不配和程家相提并论。”
李德的半边脸很快就肿了起来,他却完全不在乎,什么也不再说,平躺在地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明安静静看了李德一会,转身离开。从密室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心情格外低落。
韩晏没有说话,只在一旁静静陪着,他知道明安心中的愤懑。回到院中,打发了众人之后,韩晏将明安轻轻拥在怀中。
他受将军恩惠,得以和几位公子一起读书习武,只因为皇上私心和小人作祟,程家就落到现在的地步,他的心情都是极其复杂的,更不要提明安了。
明安靠在韩晏肩头,目光落在虚无缥缈的半空中。
半晌之后,才喃喃道:“我想要为程家洗刷冤屈,可是罪魁祸首是皇上,我该怎么做才能翻案?”
自程家出事之后,明安就将家中的所有责任都放在了自己肩上,如今冤案昭雪无望,看着明安无能为力又内疚自责的样子,韩晏心中实在不忍。
其实李德有一句话说的很对,程家发生的一切是皇上的意思,想要洗刷罪名谈何容易。
只是程家众人光明磊落,他们为国为民征战,却要背着莫须有的罪名被后人口诛笔伐,委实不公。
看着明安愁容满面的样子,韩晏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要灰心,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找到一条出路的。”
明安长吁一口气,阖上双眸,泪水从眼角滑落。
许久之后,明安轻声道:“我真的恨极了李德,想到他对阿爹的折磨,就觉得一刀宰了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只是留下他,只会给程家带来麻烦。”明安一顿,咬牙切齿道:“就这样吧,杀了他!”
韩晏温言细语地安抚道:“好,我去安排。他的罪行霍霍滔天,即便到了阎王那里,也会有刀山火海在等着,他逃不掉的。”
韩晏亲自动手,然后带着人处理了尸体,确保万无一失。
明安提笔想给父亲去一封信,但是不知从何说起。
思索许久之后,只写了一句:“李德已死。”
和谈的队伍出发已经一月有余,但却如泥牛入海一般始终没有消息,反而是战报先到了建康。
柔然开始进攻青州,并于九月十七再下一城。
青州其余十座城池的百姓也开始大量迁徙。
皇上愁眉不展,朝臣们也是寝食不安。
终于在战报送来的几日之后,和谈的进度也传了回来。只是情况不容乐观,使臣被柔然扣下不说,对方还提出了十分无理的要求。
当初使臣带着皇上的诏令出发,允许柔然占据燕城,并同意送上黄金万两,白银十万两,还有粮食五千石。
但柔然拒绝了,还重新提了三个条件。
只是第一个条件就让众位朝臣惊出一身冷汗。
柔然提出除了越州之外,还要青州、凉州、交州、鄞州、江州在内的总共六个州府。这是半壁江山啊,他们当真是狮子大张口。
更不要提他们要求朝廷奉上黄金十万两,白银百万两,粮食五万石。就是将整个国库掏空,也给不了柔然啊。
最荒唐的就是,他们居然要朝廷俯首称臣,岁岁纳贡。
柔然根本就没有和谈的意向。
等听到前来回禀的人哆哆嗦嗦地说完柔然的要求之后,朝会之上,近五十位朝臣鸦雀无声,整个大殿中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见响声。
皇上更是脸色铁青,他随手一挥,御案上的东西散落满地,朝臣们纷纷伏地请罪。
好半晌,皇上才挤出一句话:“给我打!”
急怒攻心之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皇上晕倒在龙椅之上,殿中的众位大臣都紧张了起来。
李公公指挥着内侍,匆忙扶着皇上回了偏殿,然后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把脉以后,面上平静,但心里叫苦不迭,明明皇上此前只是虚弱些,但现在竟然隐隐有油尽灯枯之意。
朝廷内外的情势,太医也是有所耳闻的,此刻他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开了一些养身的药给皇上,然后劝皇上尽量心平气和些。
皇上被扶到偏殿后,其实很快就醒了,此刻听到太医的话,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就将太医赶了出去。
他也想心平气和,可是他能么?
皇上让侯在前殿的朝臣们都散了,令兵部、户部、吏部三部尚书前来见驾。
他要求无论如何,都要加派兵力去往青州,不许柔然再进一步。
户部的粮草、各地的官员,必须竭尽全力予以配合,再有贻误战机者,立斩不怠。
皇上自继位以来,一向是温和派,像这样强硬的要求很是少见,三位尚书只能诚惶诚恐地领命退下。
从偏殿出来,三人对视,俱是苦笑,兵部尚书叹着气率先离开,留下的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面面相觑。
柔然二十万大军倾巢而出,虽然人数上并不占优势,但是柔然人剽悍勇猛,攻下越州之后,他们士气正盛。反观朝廷的军队,且战且败,军心涣散,武将本应与城池共存亡,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是越州的那些守将中,李德并不是唯一一个弃城逃跑的。
而且朝廷各州的官员只关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安抚越州与青州的难民,一味地驱离,只怕不等柔然打进来,内部都要先乱起来了。
但是皇上眼中除了柔然之外,根本看不到其他。
兵部尚书梁之安很是发愁,手里没有能干的将领,派再多的兵去往青州又能怎样,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兵部主事钱致远看到梁大人眉头紧蹙,便小心建议道:“不如启用程家旧人。”
梁之安一愣,冷哼道:“程家旧人都被那帮小人祸害的差不多了,哪里还有什么程家旧人。”
钱致远垂首道:“彭城还有。”
梁之安眼睛一亮,当年程裕率兵平定彭城之乱以后,彭城原本的武将大多死于匪徒刀下,当时还是先皇在位,他对大将军府很是信任,所以彭城的守卫从上到下基本都是程家旧人。
只是后来程裕为了避嫌,从来没有过问过彭城的事情,也很少和彭城的将士联络,所以就被人忽略了彭城和程家的关系。
梁之安犹疑道:“他们虽是程家旧人,但是守着彭城多年,十余年没有打过仗了,能行么?”
钱致远轻轻吐气:“三年前,下官曾路过彭城,见过彭城士兵训练的情况,与十几年前并无二致。”
梁之安叹气,程家人的强悍不仅刻在自家人的骨血中,也刻在了追随过他们的人的骨血中。
程裕领军确实很有一套,明明士兵们都穿着同样的衣服,但只要程家军站在那里,就能让人一眼看出不同。
若真如钱致远所说,那么彭城守将振威将军王青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
“先等一等吧。”梁之安苦笑两声,要留些杀手锏在手中才行,而且青州如今的武将大多都是与程家不合的人,王青此时前去,未必不会步李琰旧尘,一旦这最后的程家旧人也折损在前线,那到时候该怎么办。
最终,兵部从各地抽调了十五万兵马前往青州,由青州守将统一指挥。
元兴十四年十月底,增援的军队抵达战场,双方情势开始发生变化,一面倒的状况有所转圜,朝廷的军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只是朝廷终究安稳太久,尽管兵力多于柔然,但也只是延缓了柔然的进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