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
碧瑶睡的正熟，哪怕是整个承乾宫都被那声尖叫惊醒，碧瑶也只是皱了皱眉头，然后继续熟睡着。
柒玥进了正殿的时候，惜若正在内室小心翼翼的收拾东西。
见柒玥进来，惜若只点头作为示意，并没有出声，又指了指一旁的锦凳让柒玥坐下。
柒玥先看了熟睡的碧瑶一眼，才坐了下来，陪着惜若一起收拾东西。
收拾着收拾着，柒玥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好像是在清理整理？
“惜若，你这是做什么？”柒玥看着桌上被分开来的东西，微皱眉头，忍不住出声问道。
桌上的东西，被分为值钱的和不值钱的两堆，甚至是银票……
“这是娘娘吩咐奴婢……”
“玥儿。”
惜若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时候，就听见皇贵妃的唤声，松了一口气。
柒玥听见姐姐醒了，连忙起身去坐到床边，“姐姐，你醒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了？”碧瑶笑着拉了柒玥的手问道。
“现在巳时了，姐姐可真会过日子，”柒玥故意取笑道，“姐姐这一觉，不仅省了晚膳，还省了早膳呢。”
“原来睡了那么久了，难怪肚子有些空落落的。”碧瑶摇了摇头，无力的瞪了柒玥一眼。
“娘娘饿了，奴婢去端吃的来吧，娘娘想吃什么？”惜若放下手里的东西，也站在了床边，听见皇贵妃这么一说，连忙问道。
“我想吃千层酥……”
“姐姐！”一听到千层酥，柒玥就心里咯噔一声，她如今最听不得的就是千层酥和绿豆糕！
“玥儿，”碧瑶很是无奈，拉了柒玥的手耐心劝道，“你这是做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
“好吧，”柒玥明白自己太过在意了，也更清楚不能让姐姐遗憾，抬头看向惜若吩咐道，“小厨房还有熬好的白粥，一起端来。”
“是。”
惜若退了下去后，柒玥扶起了碧瑶坐好，倚在了床框上，后面又垫了软软的被子。
碧瑶余光看到了桌子上的东西，主动提了起来，“那些是我让惜若收拾的，人死如灯灭，我也不能带走，就给你……”
“姐姐，你别胡说！”柒玥心思细腻，在觉得疑惑后便已经反应过来惜若的举动，可是她还是不愿意姐姐像交代后事一样，把事情都处理好了！
“玥儿，”碧瑶无奈的收回了笑容，脸色也冷了下来，“到了如今这般，你还长不大吗？”
“姐姐，我已经长大了！”柒玥不满的反驳道，“可如果……”
可如果长大的代价就是失去，那她宁愿永远不要长大！
“长大了就要面对现实！”碧瑶拍了拍柒玥的肩膀，“我都不知道哪一次睡梦中会再也醒不来，你要是还认不清现实，又如何让我安心？”
“姐姐，我……不是故意让姐姐不安心，我只是舍不得姐姐，姐姐，我好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招惹上瓜尔佳氏那个贱人，若不是她，姐姐也不会……”这是柒玥第一次当着姐姐的面怒骂瓜尔佳氏无七，她把恨藏在心里，所以才迅速果断的解决了无七，可到了姐姐真的要走的时候，她才明白，解决了无七，姐姐也不会好起来。
“这就是命，”碧瑶伸手去擦柒玥脸上的泪水，“再说了，瓜尔佳氏不只是冲着你来的，她是冲着她认为对不起她阿玛鳌拜一家的所有人来的。”
“为什么？”柒玥有些疑惑，“上次在寿康宫瓜尔佳氏说的我就有些糊涂，姐姐事后又不和我提这事。”
“这事也是我进宫前和阿玛聊过宫里的局势的时候无意说到的，当年若不是她阿玛鳌拜鳌中堂位高权重，那也不会被皇室忌惮。太皇太后选了索尼大人的孙女，也就是赫舍里氏进宫位居皇后之位，那么宫里陪在皇上身边的瓜尔佳氏流素就得出局。”
“难道当年的事情是太皇太后出手？”柒玥有些惊讶的问道，“可是，若是太皇太后出手，不可能不留痕迹的啊？当年鳌拜可没有……”
毕竟太皇太后这些年是如何铁腕行事，不仅朝堂之上的权臣尊重于她，就是后宫妃嫔乃至勋贵夫人，都是敬佩她的。
若说太皇太后为了后宫不被瓜尔佳氏掌握，落得个内外皆是鳌拜的势力，对瓜尔佳氏流素下手，置其于死地的事情，也是能做出来的。
“肯定不是太皇太后做的手脚，”皇贵妃虽是无力，但头摇的很是赞同，“太皇太后做了手脚的话，鳌拜必定会发现，可不仅是为了鳌拜，太皇太后就是为了皇上的心情，也不会对瓜尔佳氏流素出手的。别忘了，先帝时期，太皇太后和先帝就因为一个孝献皇后，而母子失和，以至于先帝遗憾早逝，太皇太后再恨瓜尔佳氏流素迷惑皇上，也不会对她出手的。”
柒玥眼睛有些闪躲，不敢去看碧瑶。她可是不仅知道先帝没有英年早逝，还知道先帝在哪的人了。
好在，碧瑶也没有发现柒玥的不对劲。
“那到底会是谁动的手呢？”柒玥也觉得碧瑶说的有理，可还是疑惑到底是谁，突然柒玥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是仁孝皇后，赫舍里氏茹芳吗？”
“我也不知道，”碧瑶叹了口气，“后来，瓜尔佳氏流素被掳、出事，到失足落水……谁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可却刚好如了太皇太后的意，如了大多数朝臣的意。当年的四大辅臣，就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茹芳、遏必隆的女儿也就是贵妃的姐姐钮祜禄氏疏影进了宫，一个为皇后，一个为昭妃，再后来就是我和贵妃素影入宫了。”
“难怪瓜尔佳氏无七要恨我们了，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都宾天了，瓜尔佳氏无七当然恨上了姐姐，就怕若是任她继续下去，也会对贵妃娘娘动手脚吧。”柒玥明白过来。
“嗯，她小时候对付你，也是因为我在宫里，加上你和她不同的命运，所以便早早的去害你了。”碧瑶安慰柒玥说道，“所以，瓜尔佳氏无七想害我，不是因为你的原因，而是因为我们是佟佳氏的原因。”
感觉到碧瑶的疲惫，柒玥连忙如桌边倒了一杯茶水过来，吹的温热才送到碧瑶嘴边，“姐姐先喝点水吧。”
就着柒玥的受，碧瑶喝了几口水，才又开始说道，“我去了以后，你要记住，不可再任性妄为，对皇上也要低身服软，他是皇上，是后宫所有女人的依附，他能决定你在后宫里的位置！”
“姐姐说的，我都明白。”从姐姐出事，到宁悫太妃点醒她，她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明白归明白，你要做到才行。”碧瑶拉了柒玥的手心朝上放着，食指点在柒玥掌心里，有些伤感的说道，“千万别走我这条路。”
“姐姐，我……”柒玥怎么也没有想到，姐姐会交代她这么一句话。
“你知道吗？当年比之仁孝皇后和素影，我是最自在的！后来我能在那般境地恢复宠爱，就是因为在我之上还有皇后和素影。”碧瑶笑了起来，无力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狰狞和得意，“我不用顾着宫规，以宠妃的名义出现在皇上身边的日子，是最快乐的！”
“……”柒玥听碧瑶这般说话，心痛的说不出话来，
“后来呢？素影走后的这十年来，我是贵妃，后来是皇贵妃，我得想着自己的身份，不能随意，不能妄为……如今被册封为后，我才觉得可笑，若是我一直都是皇上的宠妃，而不是管理后宫的皇贵妃，那么也不会和皇上走到今天这一步！”
“咳咳……咳咳。”碧瑶说话的声音提高了不少，也激动的咳了起来。
“姐姐！”柒玥连忙去拍碧瑶的后背，嘴里的话也很急切的去安慰道，“皇上是喜欢姐姐的，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那些不重要了，”碧瑶摆了摆手，咳嗽缓解了不少，“他和先帝不一样，他喜欢的人会有很多很多，不差我一个，玥儿，你要记得，后宫的权利不算什么，有了皇上的恩宠才行！你虽然位低为答应，可只要你能得了皇上的宠爱，加上贵妃对你的喜爱，在这后宫里至少能保你平安无忧！咳咳！”
碧瑶越咳越厉害起来，惊的柒玥连忙摇头，“姐姐，别说了，别说了。”
正在这时，惜若端了吃食走了进来，听到皇贵妃咳嗽，连忙将托盘放在桌上，走到皇贵妃跟前。
“娘娘没事吧？奴婢刚刚有事情耽搁了，膳食端来了，娘娘缓一缓再用吧。”
“我没事，”碧瑶扯了扯嘴角，“先放着吧，我和玥儿还有话要说。”
“姐姐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柒玥不愿意再让姐姐说的困难，自己飞快的说道，“我不仅要为自己以后的路做好打算，还有阿玛额娘，至少我不能让她们担忧。”
“好……”碧瑶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我说的再多，你若是不愿意明白，都是白搭，你若是能想明白，以你的聪慧，也不用我来提醒？玥儿，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活着，佟佳氏的女儿纵使不能荣耀家族，也决不能拖累家族。”
“我明白了。”柒玥点了点头。
瞧着二人说完了话，惜若上前给碧瑶擦拭漱口，才又喂了些吃食。
碧瑶本来就没多饿，加上没胃口，也就用的不多。
正好怀若进来禀告，“娘娘，太子和四阿哥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碧瑶先是一惊，随即对惜若说道，“我吃饱了，快撤下去吧。”
惜若刚收拾妥当，太子和四阿哥走了进来。
“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给皇母妃请安。”
“太子和四阿哥都起来吧，本宫一副病容，倒是失礼于你们了。”碧瑶努力的扯起了嘴角笑道。
“奴婢给太子、四阿哥请安。”柒玥在一旁也福身请了安。
“玥答应不用多礼。”太子连忙说道，纵使玥答应位份不高，可如今她也是皇后之妹了。
“多谢太子。”柒玥应声起身，偷偷瞥了一眼四阿哥，却见其眉头微皱，好像有哪里不如意的地方。
“太子和四阿哥坐下说话吧。”碧瑶一个眼色指使惜若端来锦凳。
“多谢皇贵妃娘娘，”太子道谢后坐了下来，关切的问道，“皇贵妃娘娘身子可好了？”
“劳烦太子挂念了，本宫身子还行，太子在畅春园学习可辛苦？”
“孟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太子摇了摇头，“所以儿臣并不觉得苦，只怕做的不够好。”
“太子能这样想，皇上一定会很高兴。”碧瑶也欣慰的笑了起来。
太子和碧瑶又随意的说了几句，但见四阿哥一句话都不说，太子便明白了过来。
“皇贵妃娘娘保重身体，儿臣有事先行告退，”太子站了起来，随即对四阿哥说道，“四弟也多日没见皇贵妃娘娘了，就陪她多说说话吧，我在尚书房等你。”
“多谢二哥。”四阿哥激动的站了起来，对着太子道谢。
太子摇摇头，没有接话，转身走了出去。
“皇母妃，你怎么样了？”四阿哥也没有坐会锦凳，朝着碧瑶又近了两步，“儿臣不孝，不能……”
四阿哥红了眼眶，他一出生了被抱在了承乾宫，由皇母妃养着，对于德妃他是没有情分的亲子，对于皇母妃，他是没有血脉的养子。
可养恩大于亲恩！
“四阿哥不必难过，”碧瑶很是放心不下这个自己一点点养大的孩子，可此刻也得狠心交代，将他推搡出去，“待本宫去后，你就可以回到德妃身边了，说到底你是她的亲骨肉，如今又不用忌惮我和你之间的情分，她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可是……”
四阿哥还要再说，却被碧瑶打断，“没有可是，若是四阿哥觉得本宫这些年待你不薄，那便听本宫的话，不可妄为！”
“……”四阿哥看向皇母妃，只见她无力的眼神里，却有着不可违背的定意，迟疑了一会，四阿哥终于应了下来，“是，儿臣明白了。”
“本宫去后，不要太过悲伤，你要记住，你的亲额娘是德妃，”说了自己该说的话，碧瑶也不留他，出口赶人，“你能来看本宫，本宫已经没有遗憾了，去吧，太子在等你，不能让太子等的太久。”
“是，儿臣遵命。”四阿哥忍着难过应了下来，走之前又深深的看了皇母妃一样，牢牢的将她的脸记住。
惜若送了四阿哥出去，柒玥有些不解的问碧瑶，“姐姐，你何必这样狠心对待四阿哥呢？”
“我是为他好。”皇贵妃不再多说四阿哥，想到了刚刚出去的惜若，对柒玥说道，“对了，以后惜若就跟着你吧，她服侍了我近三十年，是我耽误了她。”
“好。”柒玥应了下来。
……
当七声丧龙钟响起的时候，四阿哥把自己关在寝殿里，大哭起来，“皇母妃，儿臣听你的话不难过，可是，为什么眼泪要不停不停的落呢？”
“皇母妃，儿臣不孝！”
“皇母妃，儿臣舍不得你，舍不得你，你能不能不走，不要丢下儿臣……皇母妃，额娘！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