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
送走四阿哥，碧瑶又交代了惜若的事情，便有些累了。
“我想睡了。”碧瑶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却有些迷迷糊糊。
“那就睡一会吧。”柒玥上前扶着碧瑶躺下，“我在旁边守着。”
“不用了，”碧瑶摇了摇头，“我这一睡又不知道得多久，没的连着你也错过午膳午膳，你回去歇着吧。”
“好，那姐姐睡吧。”柒玥也不争执，应了下来，却也打定主意，姐姐睡着后，她就守在旁边。
碧瑶入睡的极快，还没等柒玥离开，就已经睡着了，柒玥替碧瑶掖了掖被子，才走出内室。
柒玥走到书桌后取了一本书，走到窗前的榻上准备坐下，可还没坐下，惜若就走了进来。
“小主。”
柒玥瞥了一眼惜若，就见其有些欲言又止，“怎么了？”
“皇上让小太监来传话，说午膳来承乾宫陪娘娘用膳。”
“可是姐姐已经睡下了，”柒玥一听有些为难，“也不能唤姐姐起来啊。”
“那怎么办？皇上那边……”
“罢了，不管他了，”柒玥叹了口气，“左右皇上也是知道姐姐的身子虚弱，你先去通知御膳房备菜，再让小厨房做几样拿手的菜，不管皇上是自己用膳，还是等姐姐醒了一起用膳，都行。”
“嗯，奴婢觉得可行，”柒玥的建议让惜若很是赞同，“那小主你今日想吃什么？奴婢让御膳房备着。”
“我？”柒玥指了指自己，有些惊讶，随即摇摇头笑了起来，“不用了，皇上来陪姐姐吃饭，我就不打扰了，正好刚刚姐姐也让我回清心堂歇着呢。”
柒玥可不愿意这个节骨眼上，打扰皇上和姐姐的相聚时间。
“那奴婢……”惜若有些慌乱起来，“万一娘娘没醒，皇上让奴婢叫醒娘娘怎么办？”
柒玥起身走到案前，将自己才拿在手里，还没来得及翻看的书又放了回去。
“应该不会的，”柒玥微皱眉头想了想，“皇上时常叫王太医去乾清宫，姐姐的情况皇上不比我们糊涂，当然了……若是皇上非要唤醒姐姐，那你去清心堂通知我，我来。”
“那好吧，”惜若这才微微放了心，“奴婢送小主回清心堂吧？”
忧若在办迟暮的身后事，弄的柒玥身边没有一人服侍，惜若想着反正娘娘在休息，索性替柒玥撑一次遮阳伞吧。
“不……”柒玥刚想说不用了，又想到了姐姐刚刚的交代，便应了下来，“好吧，麻烦你了。”
早晚都要去她身边服侍的，柒玥便没有再推辞。
一路上的日头很是毒辣，要真的没有惜若撑伞，柒玥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去。
到了清心堂，惜若就回去了。
柒柒玥揉着有些昏沉的额头，也没有多少胃口，便自己脱了衣服躺回了床上。
内室的冰盆散发出阵阵凉气，柒玥舒服的叹了口气，然后熟睡过去。
柒玥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是被丧龙钟声音给惊醒的。
“咚！”
“咚！”
……
咚咚的声音敲在了柒玥的心上，猛烈而又灼人，柒玥翻身下床，哪里还顾得衣服鞋子，直接就往正殿冲去。
姐姐！
路过清语轩的时候，语常在听到消息也走出了门，正好听到丧龙钟的声音，又看到了柒玥穿着中衣，光着脚跑的样子。
“玥答应，你……”语常在吃惊的看着柒玥，叫了一声，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已经跑走了。
“小主，玥答应她这是伤心过度疯了吗？”盼春惊讶的张了嘴巴，迟迟合不拢。
“别胡说，”语常在斥责了一句，“我在这里等你，你去清心堂，找忧若姑娘，给玥答应取鞋子和外衣。”
“是。”盼春应了下来。
柒玥跑到正殿的时候，内室的布帘已经落了下来，柒玥正要冲进去，被人给拦了下来。
“玥儿，别进去！”玄烨拦住柒玥，低低的嗓音里夹杂着难过与悲恸。
“放开我，我要进去看姐姐，姐姐！姐姐！”柒玥已经泪流满面，她不相信，不相信姐姐会这么快就离开了，“你放开我！”
她不相信，她不过是回去睡了一觉，怎么就有钟声想起，怎么姐姐这里就不让她见了呢？
“你不能进去，”玄烨强硬了几分，“里面有嬷嬷在替碧瑶收敛，你进去会打扰她们的。”
想到碧瑶死时的惨状，玄烨哪里忍心柒玥进去看呢？所以便找了理由不让她进去。
收敛？
柒玥停住了挣扎，脸上的痛苦无限呈现……
玄烨刚松了口气，柒玥又要往里冲去，幸好又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柒玥的胳膊，“玥儿，你真的不能进去。”
“皇上！”柒玥跪了下来，不停的磕头，“皇上，我，奴婢求你了，让奴婢见姐姐最后一面吧，求皇上成全，成全我一回吧？”
“皇上就让她去见一见皇后娘娘吧。”贵妃走了过来，口里的称呼已经变了。
是啊，人死为大，皇上已经下旨册封皇贵妃为皇后，若是之前定要等到册封仪式后的，如今……
柒玥听到贵妃的声音，更是瘫倒在地上，柒玥抬头看了一圈，除了贵妃，还有四妃都在……
她这是做了什么？最后一个来的吗？她可是姐姐的亲妹妹，她怎么能！怎么能！
“罢了，”听见贵妃也让她进去，玄烨没了法子，又见柒玥的样子实在狼狈，便同意了，“朕陪你进去见你姐姐。”
皇上的话音还未全落，柒玥已经跪爬着起身，掀开布帘进了内室。
内室里，的确有几个嬷嬷在床前收拾，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连忙回头，先是看到柒玥一愣，又看到了柒玥身后的皇上，连忙退了一步跪在了一旁。
柒玥不敢相信的冲到了床头，惊叫声嘶哑在哭声里，她这才明白为何惜若不让她去看迟暮，为何皇上刚刚拦在她的面前不让她见姐姐。
“姐姐！姐姐！”柒玥顾不得什么害怕，扑在了碧瑶的身上，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不能动弹的人是她的姐姐！
哪怕，她死状惨烈，脸上血污满满，永远不再醒来，也改变不了她是她姐姐的事实！
瓜尔佳氏无七，来世我佟佳氏柒玥就是做鬼也要找到你！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喝你的血！定要让你三魂六魄灰飞烟灭，不得世道轮回！
“玥儿，你不要这样，你姐姐会心疼的！”玄烨上前去拉起了柒玥。
“皇上，奴婢没有姐姐了，奴婢以后就是一个人了，这个紫禁城太大，没了姐姐，奴婢以后找不到一处安心之地了。”柒玥不愿起来，想要再抱一抱姐姐，从那冰冷的身体里感受最后一丝温暖。
姐姐，玥儿以后要谁来护着？以后不高兴了，要去哪里哭诉？
“可是你还有朕啊。”玄烨拍了拍柒玥的后背，安慰道。
柒玥被皇上说的话给惊住了，回头看向皇上，只见他目光真诚，没有一丝敷衍之意。
柒玥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宁悫太妃说过的。机会？难道这次就是机会吗？
可是……柒玥又看向了姐姐，心里纠结万分，她真的要在这个时候，抓住这个机会吗？
她对得起姐姐吗？
玄烨见柒玥愣的停止了哭泣，以为她难过的束手无措，便上前一步将她揽在了怀里，“玥儿放心，以后朕都陪着你。”
许是太难过，也许是私心，柒玥竟然觉得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怀抱给足了她安稳。
柒玥伸手环住了皇上的腰，“皇上不是在生奴婢的气吗？皇上已经快半年没去清心堂了。”
“以后，朕不忙的时候一定常去清心堂，可好？”玄烨瞥了一眼床上的碧瑶，想起了她临走前的叮嘱。
……
“皇上，臣妾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唯有玥儿她还太小，以后劳烦皇上照顾。”
“你放心，玥儿是朕的人，朕当然会照顾她了。”
“皇上没有明白臣妾的意思，玥儿她向来不曾吃过苦头，也是任性妄为了一点，可到底没有坏心思，臣妾恳求皇上以后能饶恕玥儿，哪怕……哪怕她犯了大错，皇上饶她一命，送她去冷宫就好。”
“朕答应你，不过……朕觉得瑶儿你担心的太多了，玥儿她以后应该会坚强起来，再不是个孩子了。”
“但愿如此吧，臣妾多谢皇上。”
……
“嗯？”玄烨又问了一声。
柒玥将头靠在了皇上的怀里，一边抽泣一边应了下来，“好，奴婢相信皇上说的。”
姐姐，对不起，姐姐，对不起，都是玥儿不好，都是玥儿的错，玥儿不求姐姐的原谅，只求姐姐不要恨玥儿，玥儿要学会长大，学会自保了。
柒玥内疚的同时，却也清楚的明白，在这个时候，她若是没有抓住这个机会，那么下一次的机会将是遥遥无期。
她能等，可时间等不了。她已经二十二岁了！再等下去，就是年老色衰！
今年因为南巡，加上太皇太后三年孝期未过，皇上取消了选秀，可再过几年呢？
皇上能从宫外带回一个眉舒姑娘，下次就能从宫女里找个眉心姑娘……
毕竟，宫女的一年一次选秀没有取消，宫里还是会进许多许多年轻貌美的宫女。
荣妃是宫女出身，德妃是宫女出身，成嫔敬嫔也是宫女出身，还有香庶妃、冬常在……
当等到皇上彻底忘了清心堂里的玥答应，那是不是她真的就没有机会了？
“那朕抱你出去吧，”玄烨拦腰将柒玥抱了起来，“让嬷嬷替你姐姐收拾妥当，体体面面的离开，可好？”
柒玥又一次看了姐姐一眼，仿佛总也看不够，这才点了点头，“好。”
……
当玄烨抱着身着里衣一身狼狈的柒玥出了内室的时候，大殿里的妃嫔有了难以言喻的心慌。
一个已经被贬至答应的女人，又将重新获得宠爱。
语常在回头看了一眼盼春手里的衣服和鞋子，纵使知道自己白担心了一场，可还是替玥答应高兴。
柒玥抬眼环顾了一圈，有替她高兴，有鄙视她，有怨恨她的目光……柒玥在心里冷笑一声，又低回了头。
她自己都鄙视自己，又何惧她们的鄙视？
即使知道自己做的没错，可柒玥心里还是对姐姐愧疚难消……
姐姐，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