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亦辰唇畔勾起,却是一抹苦笑,看进霁月的眼里,半晌,终究还是只叹一口气。
“我本无心朝堂,所以太子皇兄和六哥,谁做皇帝在我看来都无所谓,但是六哥既然将你接回来安置在宣王府,那就说明他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太子皇兄若能康复,六哥便是辅君的贤王。”
听着凌亦辰的话,霁月心口不由得微微发颤。
皇室无情,可这个时候,她却很羡慕凌亦辰,不管怎么说,他的兄弟之情还是真的,自己除了太妃,那良王府中所谓的亲人,都恨不得自己死。
“朝堂的事情轮不到我管,我只会对接手的病人尽力,太子的病,我会尽力一试。”
心中翻腾瞬间,霁月收回思绪,拧起的眉心跟着舒展开来,眼底一片澄净。
凌亦辰抿嘴,下意识地伸手在霁月头顶轻轻拂过,本是小时候一个不经意地动作,却让两人都愣住,四目之间火花闪烁。
正在这砰然心颤的瞬间,糖糖脆生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辰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吃好吃的?”
凌亦辰和霁月冷不丁的一晃,同时收回神,看着糖糖身后还跟着流影,突然就明白过来。
“黄泉阁绞杀什么时候开始的?”霁月转脸看向凌亦辰,虽然知道他说话从来都是有底的,可那毕竟是黄泉阁!
“下了早朝,明安侯被送进明狱的时候,我的人已经出发了,说起来,眼看就到晌午了,肚子还真是有些饿,走,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说话之间,凌亦辰朝霁月扬了扬眉毛,转身拉着糖糖往外走,神情淡然平静,似乎完全没有将黄泉的事情放在心上。
花灯节后的街道应该是比往常更加热闹,可昨夜的血腥惨案,在京城上空压上了一层厚厚的黑云。
各处街道加紧了巡查,再加上派出去绞杀黄泉阁余党的部队穿梭,众人索性生意也不敢做了,早早收了摊位回家躲着不敢出来。
马车在空旷的街道上快速奔驰,很快就到了凤栖楼,马车还没有到,这日当值的丁掌柜已经迎了出来。
将马车交给丁掌柜,凌亦辰带着糖糖和霁月上了二楼,刚进屋,便有小二端上来新沏的茶。
蓝底勾花的杯盏在喝水倒进来之后,杯底的钩花似乎活了一般,竟然张开了花瓣,吐出了蕊心,精妙绝伦,让人惊叹不已。
随后小二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点心和酒菜端上来,其中还有用各样蔬菜做成的各种花色,直接让糖糖看着流出了口水。
早晨连霁月糖葫芦都没有吃完就被凌亦辰拽到了山谷中,如今还真是有些饿了,民以食为天,不管有什么事儿,先吃饱了再说!
糖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美味的食物,每个菜入喉都会让她一脸惊喜。
霁月看着糖糖这个小馋猫一脸无奈,却又不得不承认,这里不论是从味道还是花色,都是她从来没有吃过的。
吃着吃着,门外似乎闪过一个人影,霁月下意识地朝着门口看过去。
“吃饭就好好吃,四处看什么!”凌亦辰夹了一块笋片放在她跟前的碟子里,声音里带着一丝家长训斥孩子的味道。
霁月没有明白,转脸看向凌亦辰,见他一脸不以为意的帮糖糖夹过一个鸡腿,眼底沉了沉,想着星罗还在外面,索性也就不多想了,专心将肚子填饱。
几个人都吃饱了,小二上来收拾干净,凌亦辰这才朝着外面打了个响指,只见一个人影从外面门口的一侧进来。
“启禀殿下,黄泉阁门徒名单上八百七十一人,生擒四十二人,就地诛杀八百二十九人,同时缴获门主令牌!”
来人一身金甲装扮,似是经过激烈搏斗,金甲上依稀沾染着的血渍,禀报完毕,将黄泉阁门主令牌双手捧到凌亦辰跟前。
霁月转脸朝着外面看一眼,如今太阳样样从正当种往西边偏斜很小的弧度,黄泉阁八百多杀手,这才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竟然……
“我说话从来都算数!”凌亦辰看着霁月眼底的惊诧,唇畔勾起一抹得意,从侍卫手里接过令牌,转身递给霁月。
霁月怔楞片刻回过神来,接过那似乎还有余温的令牌,唇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依旧难以置信!
无涯宫是如今江湖唯一敢与黄泉对抗的,即便是这样,霁月都不敢放大话只用三个时辰将黄泉阁整锅端起,他竟然办到了!
许是看出霁月眼底所想,凌亦辰微微眯起的眼睛带出一抹狡黠,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三年前黄泉阁开始广招高手,这个时候放入暗桩,是最好不过的时机。”
霁月瞪大眼睛看向凌亦辰,眼底惊诧之意更浓了一分!
单单从无涯宫调查的消息,霁月印象中的凌亦辰就是个风流浪荡的纨绔子弟,随着接触,越发地明白风流浪荡似乎是他掩人耳目的一种手段。
他的睿智,他的冷静,他的缜密,让霁月从心里惊叹,三年前他就已经将自己的势力注入黄泉阁这中密不透风的组织里,走一步提前想好十步,这样的人是一种让人触摸不及的所在!
“是不是被我的英勇睿智所折服了?”凌亦辰见霁月走神,拿着令牌在她眼前晃了晃,微微眯起来的眼睛里更添了一层得意。
霁月冷不丁收回神,伸手从凌亦辰手里抢过令牌,转脸丢给他一个白眼:“你们准备对生擒的那些人怎么办?”
这些人本来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杀手,面对绞杀自然是拼尽最后的一口气,能有四十几个活的已经是很多了。
凌亦辰撇撇嘴,深邃如寒潭一般的眸子闪过一抹精光:“不得不承认,他们都是难得的人才,若能为我所用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恶性难改,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霁月点点头,随即低头看一眼手里的令牌,眼底神情不由得沉了几分。
黄泉阁老门主生前也是个受人尊敬的人物,虽说黄泉阁是杀手组织,可做的是乐民扶弱的生意,却不想一朝辉煌,几十年的基业,却在一夕之间化作尘沙。
“有些事情自有其命格,不用想那么多!”凌亦辰伸手拍拍霁月的肩膀,转移话题:“现下这个时辰,明安侯应该已经入了明狱,如今令牌已经在你手里,要不要过去看看?”
霁月回过神,抬头看着凌亦辰,随即将令牌还回了他手里:“算了,黄泉阁已经没有了,一块牌子还有什么意义?明狱也不过是让底明安侯反思而已,一月过后,所有事情照旧,除了一个替死的冤鬼,什么都没有变化。”
明狱不比其他刑部牢狱,不以惩罚为主,而是只供朝臣官员反思悔过,虽然御史手里的笔会在其生平履历上添上一道,却终究不痛不痒,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凌亦辰深邃的眼底神采微微变化,随即转身将令牌交给星罗:“将这令牌给明安侯送过去,再给他捎句话,一月之后凤栖楼,本王为他设宴接风!”
“是!”
星罗接过令牌,双手抱拳应声的功夫,人已经消失在了房间内,窗口从外面谈进来的枝叶稍稍晃动,不知是星罗的动静还是风吹的缘故。
霁月转脸看着凌亦辰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一抹不经意的冷笑,挑挑眉毛:“看来,明安侯的苦日子可不是只有这一个月。”
“父皇顶着皇冠总不能在众臣面前失衡,有些事情还是私了来得划算一些!”凌亦辰唇角一勾,眼底的阴沉瞬间散开,看似俊逸明媚的脸上,多了一丝阴邪。
霁月没有多问,眉眼却在不经意之间多了一丝神采,跟凌亦辰相处这段世间,她知道他这个表情的时候,便是在谋划什么了。
暮色垂落的功夫,宁王府的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宣王府大门前。
凌亦辰抱着已经睡着了的糖糖下车,径直往里走,后面霁月扶着流影的手下车,远远看着他在夜幕之下的背影,心里翻起万千思绪。
小时候的一幕幕再次从脑海中闪过,明眸清透,却让人看不清楚其中隐藏的深意。
两日的悠闲之后,霁月还是要踏进那个让她充满噩梦的良王府。
毕竟,太妃的腰还需要行针,往常喝的药也该换了,最重要的是,十年的深仇大恨,复仇的道路上,她这才刚刚踏出第一步而已。
那夜的事情像是笼罩在良王府上空的一团黑压压的乌云,让人心情莫名的沉闷喘不过起来。
自从那夜被霁月一顿折腾之后,良王妃便如同收到惊吓丢了魂魄一样,平常只是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养病,再也没有出来过,侯府上上下下的事情便落在了夏蕊心肩膀上。
良王妃的教育,让夏蕊心对于权力的欲望异常强烈,如今王府大大小小的事情暂时交由她掌管,可真是遂了她的心,虽然人前对良王妃心疼不已,转身却是一脸难以抑制的得意。
相比夏蕊心的得意,众人个个小心谨慎,就连平常咋咋呼呼的夏蕊歌也稳重许多,平常在良王妃跟前偷巧卖乖,虽说如今正是她表现的机会,可想着良王妃是被人报复,权衡之下,还是不敢太过靠近福华院,除了跟着太妃去看了一趟,便再也没有去过。
霁月不管众人如何,一如往常给太妃医病之后陪她说说话,云开雾散之后,便准要准备迎接更惨烈的冲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