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亦辰先进去,霁月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从小门穿过。
到了里面才渐渐有了亮光,霁月慢慢适应地睁开眼睛,这才注意到一个长生木的窄小棺材赫然出现在正中央!
棺木前方是一个祭台,祭台两侧点着白色蜡烛,白边黑布铺盖在祭台上,正当中是一个青铜香炉,炉中插着的香袅袅飘出青烟。
香炉后面的大理石座上,一块金边勾线牌位端正立于正中,上面“沐氏心瑜郡主之位”几个字端正小篆体雕刻于牌位之上,旁边依旧是同样的大理石座,同样的牌位,却没有刻字。
霁月瞪起眼睛看着四处,眼眶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蓄满了泪水,咬着唇角压抑,没有任何声音,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往下流淌。
凌亦辰叹一口气,伸手握住霁月颤抖的肩膀,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收到你和心瑜姑母出事的消息,我便赶了过去,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我带着一千卫队在乱葬岗找了一个晚上,找到了心瑜姑母的尸骨,却没有找到你的任何线索。”
一边说着话,凌亦辰撑着霁月转到长生木的棺材前,就在霁月伸向棺木的瞬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长生木可以保持尸骨不腐,却不能见光,这里终究不是能让心瑜姑母安息的地方,等一切结束,我们再带她回南疆!”
霁月听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模糊了视线,刚才只是默默流泪,如今看着棺木,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双手发麻没有丝毫知觉,只剩下彻骨的冰凉。
湿寒的地方霁月不宜多呆,凌亦辰欲带她离开,伸手触及手心的冰凉让他豁然拧起了眉头,长臂用力,将她带入了自己怀中。
积蓄了十年的眼泪,在靠近凌亦辰胸膛的一瞬间崩塌如洪!
霁月哭得天昏地暗,一只手扶着承载着母妃的长生木棺,手指关节泛白,不停地颤抖,指甲都要抠进去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一直到眼睛里再也流不出眼泪,这才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全身没有丝毫力量,只靠在凌亦辰怀里,时不时一声抽噎。
凌亦辰撑着她,像哄孩子一样在她背后轻轻拍着,看她渐渐安静下来,悠悠叹一口气:“没有你的踪迹,我便一直幻想你还活着,你永远都不能体会我找到你时是一种怎样的兴奋!我可以任你在京城闹翻天,也可以接受你不记得我,却无法接受你对我的防备和不信任,你懂吗?”
听着头顶上传来的声音,霁月心中一股激流蹿过,本想转过脸面对他,却不想,转脸将一脸的鼻涕眼泪全都蹭到了他身上,之后,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凌亦辰低头看着她,脸上神情忍不住变了又变,最终长长叹一口气,双手用力将人抱起往外走。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
僵麻的身体渐渐恢复知觉,霁月手指微微动了动,感觉到一股压力,让她不由得拧紧了眉头。
“霁月姐姐,你醒啦!”糖糖感觉到动静,满是忧愁的脸上瞬间绽开一抹灿烂。
霁月微微睁开眼睛,这才发现除了糖糖,旁边还有一脸疲惫的凌亦辰。
“你醒了?!”凌亦辰眼底一亮凑了进来,看霁月要起身,紧忙过去扶住她,顺手将枕头垫在她身后。
“我不是在……?”霁月认清楚此刻在自己的房间,眼底闪过一抹紧张。
历练了十几年,霁月本以为自己面对任何事情都能保持面不改色,可当她面对母亲的棺木时才发现这根本不可能。
不光没控制住情绪,竟然还晕了过去!
“等你身体稍稍恢复一些我再带过去,不要着急!”凌亦辰知道霁月的心思,轻声安慰一句,转身将准备好的暖身汤递过来。
霁月知道自己体内阴邪的毒,也不多说,伸手接过就喝,汤汁入喉,一股暖流瞬间在体内流窜,这才缓和了几分。
将空碗递给糖糖,霁月抬头再次看向凌亦辰,似乎想起什么,眼底凭空添了一抹凌厉。
你早就收起了我娘的尸骨,为什么不早说!
凌亦辰看她瞪眼就知道想的是什么,原本邪魅的双眸之间渐渐深沉:“当年的事情,我们无能为力,我能做的也只有那些,如今你记起了我,我便没有必要在你面前小心翼翼,我不阻拦你复仇,也不会因为你的出现停下我的脚步。”
听着凌亦辰的话,霁月的目光依旧在他脸上凝视,之前的一场发泄,让她清亮的眼睛稍稍有些红肿,可眼底的神情却越发程亮。
如今,即便再不想卷进他人,也没有阻止凌亦辰的余地了,亦或者,他们本来就是一样的。
“心瑜姑母现在安置的清凉谷,除了我,元妃娘娘也知道。”
凌亦辰转身接过霁月手里的碗,脸色稍稍平静,这丫头的心思太重,有些事情若不跟她说清楚,极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宣王对我的事情,也知道?”霁月心口一紧,些微透着血丝的眼睛里莫名的多了几分紧张。
凌亦辰一顿,没有直接回答霁月,反而转向糖糖:“糖糖出去跟星罗玩儿,辰哥哥和霁月姐姐有些话要说。”
糖糖坐在霁月身边,瞧着她一脸凝重,正在紧张,忽然看到凌亦辰转向了自己,凝滞瞬间,抬头看向霁月。
“去吧,我没事的!”霁月弯起唇角带出丝丝浅笑,安慰一般伸手轻抚糖糖的头发。
“嗯!”
糖糖见霁月笑了,这才应声往外走,出门的瞬间,依旧不放心的转脸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抬脚走了出去。
“你和心瑜姑母出事是元妃娘娘派人通知我的,清凉谷的事情瞒不住她,不过,其他的事情,我并没有透露,即便她已经知道六哥身边的女神医就是心瑜姑母的女儿,也并不知道你回来了的目的。”
霁月闻言,点点头,面上紧张稍稍缓和几分,又问:“这么说来,宣王也不知道?”
凌亦辰微顿,深眸之间多了几分认真:“我和六哥在无忧谷遇刺是你回京计划的一部分,所以,你一定也知道那场行刺是齐王谋划的,太子久病卧床,储君之位便形同空缺,虽然齐王与太子同为皇后所出,可六哥从各方面都要比齐王更胜一筹,如今又接连助父皇解决灾情和敌寇的事情,在朝中声望最高,于此,我不想让他卷进其中,更何况,这是我和沐王府之间的羁绊,与他无关。”
凌亦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深邃的双眸翼翼闪烁,认真的的时候,自带一股摄人心魄般的王者之气,看着霁月眼底神情闪烁,幽幽叹口气,又添了一句。
“其实,六哥心存大智,即便我不说,有些事情还是瞒不住他的,不过你不必担心,六哥一定不会伤害你!”
霁月认真地听着,脑子里瞬间闪过宣王在不经意时候的眼神,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的被子,她不是担心宣王会伤害自己,而是,自己会伤害他!
“所以,你是在辅佐宣王上位?”稍稍平复心情,霁月抬头看向凌亦辰,眼底带着一丝莫名的紧张:“皇位向来以嫡位为先,即便太子不久于人世,也应该是齐王上位。”
难不成,还要帮着宣王谋害齐王不成?或者,他们根本就在谋划一场大的变革?若是这场变革也有沐王府的原因,那凌亦辰可真是疯了!
“父皇是一国之君,可沐王府灭门的事情,并非他的过错,这么多年他压着没有彻查,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心里清楚。”
在御书房的暗室里,皇上供着沐老王爷的牌位,凌亦辰亲眼看到过他对着牌位哭,没能保住沐家是皇上一辈子的痛啊!
想着,凌亦辰不由得无奈叹一口气,接着说:“在治国上他的确是一个好皇帝,更何况,他是我的父皇,将我丢给沐王府,看似对我不闻不问,却是在保护,不管如何,我都不会伤他。”
霁月下意识地看向凌亦辰,看着他眼底的一抹无奈,眼皮不受控制的动了动,不等她想明白心里突然涌出来的是什么感觉,又听他继续说。
“齐王野心好战,若是我天朝交给他,必定又是民不潦生的硝烟年代,这是太子皇兄最不愿看到的,所以,保六哥上位,原本就是太子皇兄的意思。”
提及太子,凌亦辰眼底又是一片阴沉,兄弟之中,不管是文韬武略,治国安邦,太子都是让众兄弟可望不可即的,同时他也是对凌亦辰照顾最多的兄弟,可惜,天妒英才。
听凌亦辰这样说,霁月心里稍稍踏实下来!
她筹谋十年是为复仇,却并非被仇恨蒙蔽双眼,对于皇上,可以怨,却不能恨,所以,从某种程度上,她并不希望凌亦辰父子反目。
低头看着凌亦辰,霁月眼底神情恍惚闪烁,思虑片刻,还是开了口:“既然是这样,如果我能救活太子,你和宣王这些年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这是个让人心沉重的问题,同样也是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对于皇室来说,兄弟从来都是用来互相残杀的,太子大义,舍弃同脉的齐王选择宣王,可若是太子的病有救,所有这一切意义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