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夫人在家中无所事事,惟一能做的只有给家人添几件衣裳,针线缓缓穿过,道:“日子愈发凉了,娘给你做件保暖的衣裳。”
云鸾淑放下鸡汤,甜甜嚼了句:“谢谢娘疼。”
静静看着云夫人为她做衣裳,她实在于心不忍说出要走的话,可她不得不说。
“娘!”鸾淑心急火燎,欲语。
“怎么,有话对娘说?”云夫人埋头穿针引线,没有空暇抬起眼。
鸾淑将热腾腾的浓汤推到娘跟前:“养心汤趁热喝,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她没有那个说的勇气,暂且不云吧,不然娘会受不了的。云家便只剩有她一个女儿了,她若是离了云夫人而去,只怕云夫人受不住心肌梗塞。
“等娘织好在喝不迟。”云夫人执着将剩余的一半织好,这样鸾儿便能穿上娘做的漂亮新衣了。
便像儿时那样,每逢冬春云夫人总会亲自缝制新衣给她,她穿着总会到处骄傲地炫耀说,这是我娘绣的,可好看了。粉墨年华的云夫人可是出了名绣娘,亦是由此结实了云老爷。
鸾淑咬了咬软软的嘴唇,捏紧的手心欲窒息,狠下心道:“娘,女儿明日就要进宫了。”
瞒着总不是一回事。
闻言,云夫人颤抖,针尖刺伤她的指腹,允出饱满的血点。
鸾淑心疼地握起云夫人的手,关心问:“娘,您没事吧?”
云夫人抬起眼来,眼眶落满泪水,一把将女儿箍进怀中大哭起来:“不要离开娘,好不好?鸾儿,不听娘的话了?”
鸾淑蹙眉,抱紧云夫人,两母女互相安慰,难舍难分。舍不得又能如何?此时不走待何时?
任云夫人百般哀求,淑儿执意要走,拦亦拦不住。云夫人只好难过地吞下一波波泪水,彻夜未眠缝制了新衣裳给她,当作最后的礼物。夫人还几番细心叮咛她,到了宫里凡事忍一忍海阔天空,她点头答应。
为了母亲,她留下守了一夜,安慰了母亲整整一夜,母亲睡下,她撑着脸蛋打盹睡眠并不好浅浅的。
早起,天未明亮,母亲便上了集市,买来刚出炉还热着的点心留给淑儿在路上吃。
鸾淑打开油纸一看,里面是精致的琼脂糕,她记得她不过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母亲竟都把她说话的话一字不落记在心里。鸾淑看着日渐苍老的母亲,那脸上布满细纹的脸慈祥地绽开笑,她突然哽咽难过,热泪盈眶。有母亲的孩子是块宝,她从未得到过母爱,是上天给她机会,让她重返人间,还赐予她一双好父母,一个幸福的家。
鸾淑感谢上苍,感激不尽。
“快上车吧,别让你爹等急了!”云夫人放开她的手,望着门口外停着的马车。
“大小姐,保重!”桃儿眼睛肿肿的却没有眼泪,不是没有泪,而是泪都哭干了。她是小姐捡回来的奴,效忠于小姐,如今小姐要离她远去,她比痛失了亲人还要难过。
鸾淑拥了她一把安慰,在她耳旁留下话:“桃儿,找户好人家嫁了。”
“不,我要留下来照顾云夫人!”桃儿摇了摇头拒绝,她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魂,断然不会想着自己怎么幸福快活。
鸾淑微笑,十分欣慰能有这么忠实的奴仆。拥抱了娘和桃儿,望了望府里的每个来送她的家丁,每张脸不管熟悉与否,鸾淑都认认真真阅过一遍,没了遗憾,背着轻装的包裹,里面只放了衣裳与胭脂,缓缓转身离去。
“大小姐,保重!”云府五十人齐声欢送她。
鸾淑离去的脚步加紧,不回头地钻进马车,她最怕的便是回头,回头过往她的双脚会软心亦会软,当软了下来她会不再没有勇气往前去。她不想要如此。
马车里,鸾淑,云老爷,两人都闷声不响,安安静静地听得最清楚的是市井喧闹的吟啼,孩童欢唱童谣的稚嫩歌声,和着风儿轻轻地吹进帷裳飘她的耳畔。
她甚至没想过会这么快,马车到了宫门,清脆的马蹄声停下,云老爷牵着女儿的手慢慢走下马车。明朗的天大亮,此时虽没有强眼的烈日,却也有些晃目。
云老爷出示了腰牌,严守宫门的禁军看过腰牌后才肯放两人进来。
踏进皇宫,云鸾淑的心如沙场上的擂鼓怦然跳动,一声声强有力。她昂首挺胸阔步,心蔚然。这一刻,是她死后第一次进入皇宫,一场血腥的风暴正在悄然等待着她来掀起。不久的将来,所有的仇与恨,都会转为现实,都会以血与肉作为代价;所有欺负过她的人,都会一个个接受酷刑。
她笑如姽婳,美丽且可畏。
今个儿由皇后娘娘亲自为皇上挑选新嫔妃,管事的太监已将二十名名门闺秀安排至了宫殿,粉刷刷的分成四排站,鸾淑便站在头排低着头。日上了三竿,那皇后娘娘还未到。
不少有大家闺秀抱怨:“腿都酸死了,那皇后娘娘怎么还没来!”
“是啊,皇后娘娘该不会是存心的吧!”另一名女子低声嘀咕。
聪明的云鸾淑充哑巴默默无言,祸从口出四字她比任何人理解的透彻。
管事的太监怒的来了句:“放肆,皇后娘娘岂是你们这些人可以广议的!”
众女皆识相地闭了嘴,只有一名女子抱肩满是不屑,想来家境不一般。
云鸾淑小心留意着,站在这里都不是平民百姓,家中皆有亲人为官,鸾淑亦不例外。
就此时,门外一声高喊打破寂静:“皇后娘娘驾到!”
朱皇后发上顶着凤珠翠冠,闪闪夺目,光芒万丈,曳着一袭隆重的大红蹙金凤袍,跨步而进,惊艳众人。
众女拜倒在地,齐呼:“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落上宝座,朱皇后威声道:“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各式各样的女子们发出娇媚的声儿,款款起身。
底下的云鸾淑暗暗看了朱皇后一眼,眼底闪过诡异的色彩,复将头深深含着胸。
朱皇后神情慵懒瞥了管事的太监一眼,太监领会,展开明黄色的帛书,高昂宣读各名门将相之女:“秦家之女秦川,年十八;李家之女李柔然,年十九……云家之女云鸾淑,年十九。”
朱皇后漫不经心听着,突然一人的名字冲进她的耳畔,扰得她心中不安,默默念了几遍,只觉得很是耳熟。
敏锐的云鸾淑亦察觉到了点上,从口型上可辨别出朱皇后是在念她的名字。
太监念毕,朱皇后命众人:“都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是!”众美人缓缓露出芙蓉花,似是钻过薄雾的月儿露出脸庞,或是小荷才露尖尖角。
一张张面庞精致若雕,一尾尾身段婀娜多姿。朱皇后下到她们面前,浏览而过,走过云鸾淑面前时,愕然停下脚步。
她的心不免漏了一拍。
“你叫什么名字?”朱皇后轻轻托起云鸾淑的脸蛋,上挑的凤眼明锐迫人害怕。
云鸾淑不卑不亢,镇定不乱,柔柔顺顺答:“回皇后娘娘话,民女云家之女云鸾淑。”
朱皇后细细端看这张陌生的脸,除了倾国倾城以外,找不出关于那个女人的半分影子,或许是她多想了,那个女人明明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朱皇后收回手,继续浏览而过,化险为夷的云鸾淑心如疯鹿儿没头没脑乱转。
最终皇后娘娘挑出五命待定妃位的美人,也不知是否故意的,挑出来的皆是相貌平平不太出彩的,这其中便没有云鸾淑。
鸾淑不明白,心有不满,却亦没有表露出来。朱皇后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她不会傻到将美丽的女人留在皇上身边,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日后,少不了争风吃醋。
剩余十五人填充进后宫充数。最终云鸾淑分了个最低等的妾位,云美人。她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愈是等级低的嫔妾小脸愈是长得标志端正,摆明着朱皇后是故意如此的,让她们只能在自己脚下挣扎,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中。
“下妾谢皇后娘娘恩典。”众女跪谢隆恩。
由掌事的姑姑上来,领着她们到新的宫殿或是阁轩,熟悉新的环境。鸾淑晓得往后见皇上的机会几乎全无,翻牌这等事也绝不会轮到她头上,一切都得靠她自己去争去抢,不然只有老死宫中的份儿。
那五名踩了运气的佼佼者,则由皇后娘娘,亲自领到皇上面前定夺。皇上阅过美人后,竟将今早吃进去的食物吐了出来。
“朕的皇后眼光真是愈发奇特。”宋钦宗拭了拭嘴角的残渣。
朱皇后委屈地皱巴云锦眉,怪声怪气道:“皇上莫非不满意臣妾挑选的妃子。”她为皇上费心费力,皇上是何表情。
宋钦宗连连忙道:“不,不,朕很喜欢,很喜欢!”
遂而,五名王侯将相宁之女中选三人出来,分别封为淑妃,德妃,宸妃。其余两人封了昭仪、贵仪。
阳春的后宫美人齐聚一堂,又是一番新气象,在这儿究竟会掀起怎样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