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河撑起手爬起,还以为是什么不长眼的石子挡了他的道,定睛借着月光一看,地面穿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愕地吓得他气短,跌坐在沙上。
喘了口压在胸口的气,几步上前,挖开浅浅的土层,里面藏了一具还未腐烂的身体。细思极恐,脚下软软的,却又不似细沙的软,而是……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
恐惧下,骁河脚底抹了油,不顾一切跑的飞快,荒漠的后庭似是大型的迷宫。他拼命逃,却找不到生还的出口,陷入恐惧的死穴中无法挣脱。脚下那种死尸的软感始终不散,透过鞋底钻入他的出了冷汗的脚心。
骁河因极度恐惧,扯开喉咙嘶叫,犹如惨遭屠杀的猪发出濒死的惨叫,尤为慎人。
暗处藏着一人,似是玩弄够了才将大门敞开。看到希望的骁河连滚带爬,冲出府门,不料对方射出锋利的箭射穿他的肩膀。
骁河抱紧受伤的手臂,蓦然回首那人伫立夜风中素衣翩跹,面带怡然笑容,百良无一害。在他深黑的瞳孔里却是那么的触目,摄心,为保命扭头匆匆逃去,再不敢经问此事。
或许吧,墨子矜是认得他,否则在武举上怎会笑问,曾经在何地见过他。
他是如此的深不可测,对世间万物持以微笑态度,宛若日光下睡懒觉的猫儿,可爱并且喜爱蹭着主人的大腿。
蒙蔽无数双眼睛,霎那冰冷的剑刃刺破心脏,冷冷的浮上心尖,暖和的空气骤然变成寒极空气般,他还是对你微笑,那笑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悯,大抵都有吧。
正因骁河知他是披着羊皮的狼,危险的很,随性可吞了他,才不敢不屈,此刻他能靠的仅有他。既然他有心帮自己,何不成他之美,联手杀了赵暻,以解心头之恨。若他不是有心帮自己,大不了与他同归于尽。
派出良久的二百五端着精致的糕点徐步回来,见二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仿佛聊着琐碎的家常趣事,并无察觉到丝毫异样。走来,跪下,举起托盘齐眉:“相公,您要的琼脂糕来了。”
墨子矜不过随口一提,二百五便为他做得尽善尽美。
“五儿幸苦了,坐。”
在他这里众生一律平等。
“谢相公。”男仆缓缓放下托盘,合着手,安安分分坐于正西座。
墨子矜与骁河对坐,一盘精致糕点居中,头顶上的桃枝摇曳。
考虑到早宴上骁河闷闷一滴水未进,想必此刻饿了。
“骁兄请!”墨子矜有礼,敬他为兄长。
骁河顾着面子婉言谢绝,却不想肚子打起了雷声大的咕噜。
他的脸不自然泛了泛红,墨子矜谈吐自然:“在我这,只当在家里,无需气。”
现如今他们是穿一条秋裤的好伙伴,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那……愚兄不气了。”骁河咽下口水,伸手欲拿一块晶莹剔透的琼脂糕。
却不想,一阵飓风扫来,盘中的糕点一扫而空,白白净净,连粉渣不剩。
两人不约而同惊地抬头,见是那好吃鬼橘颂,无声无息出现,无辜舔着嘴巴子,咀嚼几下将十几块糕点咽下去,打了饱嗝:“好好吃……”
“你这无礼的小子,从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墨子矜细问他,心里的细弦促起。
橘颂挠了挠头皮,抓下一根金黄的卷毛,不太确定道:“好像……好像是从你们下棋开始,到现在,我都一直躲在树底下。”他傻气嘿嘿笑。
墨子矜盯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色彩,加重口气问:“这么说,我们方才讲的话你都听见了?!”
若在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墨子矜绝不会优先考虑给对方一些好处坚守秘密,他的做法,直接暗地里将对方灭口,以绝后患之忧。秘密这东西只有死人守得住,永远别听信活人的保证,没准下一秒秘密成了众人耳耳相传的闲言闲语。
橘颂被他幽暗的眼神盯着心里发毛,眸光灵灵,眼泪险些飙下,皱下巴咧嘴就要哭。
墨子矜抓了手帕堵住他的嘴,防他哭出来。
“墨弟,不要!”骁河深意劝道。
墨子矜接过他的眼神,于脑海中转化为通熟易懂的语言文字,他是懂得,骁河不希望自己杀了橘颂。想来骁兄有自己坚持的理由,亦没多作过问,娓娓答应道:“骁兄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饶了他。”
二百五抓摸着事情原委,以为橘颂抢吃了骁河的盘中餐,相公不悦,想惩罚橘颂,骁河于心不忍替橘颂求情,相公答应不惩罚橘颂。
殊不知他所闻的不过是事物的表面,两人实际在谋划一场巨大的阴谋。
橘颂可不是吃素的,吐掉嘴里的布,有十足的把握威胁起他:“你求我啊,我就不把你们谈论的内容说出去。”
墨子矜太阳穴突突跳,没弄死他便已经万事大吉,他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威胁到他的头上。
主人未开口,二百五倒是先开了利口吓唬:“大胆男妾!竟敢以下犯上,还不跪下!”
橘颂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复喷了出来,眼睛本就大且雪亮,哭起来汪汪的,大片大片眼泪由葱指间扬洒而出。此起彼伏的哭声震落了枝上花瓣。
二百五一脸无辜看了眼主人,方才他什么都没做,天地可鉴,冤枉啊。
橘颂似小女孩坐在草地上大哭大闹,瘫直了腿边哭边抖,泪水打湿了漂亮的脸蛋。
墨子矜无计可施,安慰他不是打他亦不好,遂拾起地上的残花塞进柔软的耳道,全听不见蚊子嗡嗡。
出乎意料,久坐的骁河站了起来,从衣袖里掏着什么东西。子矜猜测莫不是小刀之类的,想必他亦受不了哭声的摧残,想杀了橘颂的冲动都有了。
“给。”骁河宠溺摸了摸他圆成瓜果的脑袋。
由布帕小心翼翼包着的灶糖递到他手里。
捧着灶糖的橘颂,泪盈盈望着骁哥哥,在这里就数骁哥哥对他最好了,把他当小孩看。橘颂止了哭声,低头松鼠般吧唧吧唧嚼着香而脆的灶糖。
彻底安静的墨子矜,惊讶看着骁河与橘颂,揣摩两人的关系,或许可以借着两人的关系,充分利用橘颂。墨子矜完全不担心,橘颂会将自己欲杀赵暻的阴谋告发出去,到时墨子矜大可打死不承认,反咬橘颂诽谤。
想是这样,做起来却十分不易。
墨子矜啜下杯底余下的一口清茶,迷糊转头,橘颂直立的身体缓缓,缓缓地倒地,犹如一朵轻轻坠落的桃花。
“阿颂。”骁河跑起来的速度自他细长的桃花眼中亦发慢了许多。
一切的事与物都在以垂暮的速度进行着,明亮的四下渐渐模糊,不堪疲惫的他闭上双眼昏倒在地,耳边的呼叫声愈来愈小,直至殆尽:“相公,你醒醒,相公……”
不知是何缘故,两人几乎同时晕倒,嘴唇发紫。骁河的目光落在空了的茶杯与瓷盘上,想来大概是食用了二百五端来的茶水与糕点,恰好骁河未食用,所以无中毒迹象。
又会是谁残忍下的毒?二百五,红鸾,亦或其他男妾?
倏然,天公不作美下起滂沱大雨,密密麻麻的雨线直倾下地面,皇城被夺去了光辉,简陋的寒舍更是不堪大雨的摧残,大颗雨滴闯过茅草盖成的屋顶,满屋顶是漏洞,屋外下着雨,屋内亦下着雨。
啵啵撑开衣裳挡在暖儿的身上,背后淋湿了大半,薄盈的白衣透出白嫩的肌肤,两人肩挨着肩坐在床上。
地基不高的小破屋子,很快让雨水灌了进来,当且暖酥处于崩溃边界,眼前时不时有几只欢快的小鱼在屋里小池跃来跃去。
欲哭无泪,暖酥护着肚子里大如瓜的孩子。
春将去,雨又来,乍暖乍寒。
相比现在的处境,要比从前好得多,至少远离了她讨厌的明争暗斗。
那时她被众人欺负,跌入暗不见底的冰湖,绝望地以为自己快死了,是啵啵救了她。否则她便没有今日了,更别说肚子里的孩子。
一路走来,实属不易,啵啵形影不离陪在她身边,她真心感谢,无以为报。现在的她只想静心养胎,只要坚持两个月,等孩子一出生,再委托啵啵将孩子带离阴险的皇宫,找一户好人家扶养。在这之前,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动她的骨肉,太子,太子妃,三夫人通通休想,谁若想动她的孩子,她第一个与他拼了!
严冬腊月,她无法忘记那个夜晚,太子在她肚皮留下了红玫色深深的烙印,宛若小怪物,展开血色翅膀,可怕狰狞着。
每遇此种恶劣天气,莫说是奴婢了,都躲在主子的屋檐下避雨,主子们亦不会狠心派他们出去顶着倾盆大雨办事。
可却有人傻的天真,一人撑着油纸伞,步履闯过湿气阴重的竹林,纤手慢推了稀拉的栅栏,雨水浅浅,不是很深,只浸没了她的半膝盖,迤逦长裙没了风光。
伊人游过水中央,抵达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