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墨大人与骁某同为天涯沦落人。”骁河与墨子矜并肩而走,走在铺就了碎石的小经上,不免感伤,毕竟当初他还是他的部下。
本以为自己能上战场为国杀敌,却不想因那暻狗强逼,看中他,逼迫他若是不从便要杀他全家。他堂堂热血男儿,头可断血可流断然不屈服,正因他的不从一夜间父母双亡。他悲痛不已,为了不让妻儿在受伤,他忍痛屈从。
墨子矜亦是被迫屈从,暻狗丧尽天良,杀人如麻。
墨子矜与他称兄道弟,初来乍到对于府中事并不那么熟悉,还望他指点一二。
“那为何不趁机逃出去?”正是他想问的。
骁河长叹一声悲凉,道:“墨弟有所不知那暻狗的心有多狠,手有多辣。自我进府里来,从未听说过哪个人成功逃出去。前几天有一男子逃了出去,被抓回来,由府中三百名男仆在一间小黑屋里强暴致死。”
一想起那男子赤身横死的血腥模样,骁河头皮发麻。
逃出去只有死路一条,墨子矜断了不理智的念头,活着比什么都好,骁河都能委曲求全,为何他不能?
两人交谈甚欢,引来旁人的嫉妒。
一身玫瑰色的红鸾气焰极大,走来就走来吧,猛地撞了一下墨子矜的肩。墨子矜走着路,注意力本就不在红鸾身上,一撞可好,将轻飘飘的他撞倒。
好在骁河反应敏捷,健壮有力的手拦住墨子矜的腰,防了他摔在地,那边还有一坨坨的牛粪,摔下去可叫人贻笑大方。
站稳脚跟,墨子矜知红鸾是故意的,并不生气,他好歹是一宫之相,不是什么小喽啰可以欺负的。
红鸾借机指桑骂槐,问着一旁的男仆:“哎呀!真是的,我刚撞见什么鬼了?”
鬼?墨子矜深意浅笑,只怕他连鬼长什么样都没见过,转头问一旁的骁河:“骁兄,你刚知道是什么鬼撞了我?”
骁河平日不与人敌,可亦看不过骚气的红鸾,好好一个爷们,整日擦粉戴花看了好倒胃口,同声同气:“是一只红色的厉鬼,专爱吃粪土!”
“你!”怒火隐隐在金镶宝钗上烧,红鸾气得攥紧粉白的拳头,瞪着骁河:“骁河你不是男人!”
不是男人……
骁河最听不过有人辱骂他不是男人,自尊受伤,羞愤下拔出随身的佩剑刺向红鸾的吼珠。
墨子矜水朦胧的眼眸隐隐一暗,闪过一丝轻薄的笑,将这幕纳入细致的眼里,揣测出骁河的性格是属刚肠嫉恶,自尊是他的最大极限。勇佳不知谋如何?
红鸾吓得白了眼,双膝软如酥跪地,缠住他的腿,低声下气:“骁哥哥,你是男人,男人中的男人王!”
骁河不打算放过他,剑贴在他纤细的脖子上。
“骁兄,看在我的薄面上饶他一命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墨子矜笑抚他躁动的情绪。一时冲动杀了赵暻的心尖宠,解气是解气,只怕赵暻定罪于他,得不偿失。
前音未落,红鸾忘去方才说的话,连连点头笑附和:“是啊,是啊,墨相公宅心仁厚,说的是!”
骁河明白,墨弟是在给他个台下,既不难堪亦不丢面子,冷哼一道气:“看在墨相公的面子上饶了你,滚!”一脚踢倒红鸾。
两人怏怏不快挥袖离去。
男仆搀起红鸾,红鸾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恶狠狠瞪着一淡蓝一粗黑的背影,气得嘴脸扭曲:“给我等着,这一脚,迟早十倍奉还!”
不因小人扫了佳兴,墨子矜请了骁河去往他的庭阁小坐,骁河未推迟应允。
桃花树下一方亘古的黑树轮遗满岁月痕迹,平整的树轮铺上一盘五子棋,一旁的二百五跪坐伺候茶水。约定好谁若输,谁便答应对方的任何请求。
“不知,骁兄棋技如何?”墨子矜捏起一枚凉凉的黑子,轻摆到盘中,阻断他好容易连好的四枚子。
骁河盘捏着一枚黑子,谨慎细看盘中布局,深思对策后才肯将手中的子下去,不禁捏了把粗汗:“兄愚钝,不成棋技,顶多会点雕虫小技。”
墨子矜漫不经心微笑,随手抓了一枚子落下。
这盘棋看起来杂乱,旁人不知的是其中骁河灵活运用了十二种巧妙的棋法,可以说难以破解,却经墨子矜手轻轻松松见招拆招,可见此人棋技之深。
骁家世代以武学见长,众人皆知,历代出了不少闻名遐迩的英雄豪杰,个个都不怕刀枪剑雨,为国浴血奋战。
平人眼中的骁家大是如此,鲜少人知晓内幕,骁家祖先酷爱下棋,曾到世间各地,跋山涉水,只为与那些棋圣一较高低,因此汇写了一本棋术宝典,另还立下祖训,不学棋者,即为不尊不孝。
直到骁河这一代,更新换代,棋术瑰宝什么的随祖先远去。他的棋技虽远不如先人,却亦是难得的高高手,从未有人打败过他。
连战数次,骁河自负满满,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落下最后一枚黑子,整盘棋无一间隙,难分胜负。不懂下棋的二百五在一旁观看,抓头挠腮,不知两人所笑为何,竟对着棋子意淫。
“二百五数一下白子黑子各几枚。”
“是。”二百五不懂下棋,数棋还是会的。
墨子矜握起胎质圆滑的白瓷杯,杯中茶面撒了几点桃花,举至嘴边轻品,甘甜入心,芳香扑鼻。闲来无事他只爱饮茶下棋作乐。
数完棋,二百五跪道:“回相公,黑白子各占一半,一子不多,一子不少。”
两人开怀畅笑,打了平手,惟有骁河心里自知,墨弟不过是让了他,否则他输的怎一个惨字了得。
骁河输的心服口服,作揖:“墨弟棋术精湛,骁某自愧不如,骁河愿赌服输,不知墨弟想要什么?”
墨子矜不着急道出心中所愿,遣走二百五,秘密谈话。
下棋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使他说出这番言辞,墨子矜工玩心计,慢慢沏茶,直言:“我要你这个人。”
骁河惊愕看着他,心跳迅猛:“你……”
没想到一表堂堂的墨弟居然想与他搅基,而且还那么直接表达内心所思好不含蓄。骁河忸怩一下燥热的身子:“人家虽然长得是很帅啦,可人家上有老下有小,弄得人家心神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猛地,墨子矜喷出一嘴茶,呛得不轻,咳了两声,复言:“我想要你为我所用。”
想哪里去了,他可是很正的男人。
“哦。”骁河抹去俊脸上的两朵红晕,仍是不明白,问:“你想我为你做什么?帮你打人或是杀人?”
他只会武,其他一概愚昧。
“对,帮我杀人。”墨子矜平静。
“谁?”
轻吐两字:“赵暻。”
骁河愕然,黑暗中双亲惨死的画面跃入他的脑海汪洋,不由得胆战心惊,不容考虑立马拒绝:“杀谁都行,除了他。”
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亦要为家中的娇妻与小儿考虑。他若刺杀不成,死的不只他。
墨子矜如魅深笑:“你怕了?”
骁河不语,于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怕字,大不了脑袋落地,他不怕死,怕的是家人受牵连。从前的他上战杀敌,所向披靡,而现在的他不过是囚禁在樊笼里毫无尊严的奴隶,桀骜不驯的棱角已被磨尽不剩。
墨子矜早料到他会拒绝,变着语气刺激他:“你就不想成为真正的男人?甘愿日日夜夜对着仇人欢声笑语,任由仇人在身下凌辱?”
一点点唤醒骁河的雄心赤胆。
墨子矜的话犹如魔咒响于耳畔,一遍遍的,刺激他的心,挑起他心中的巨浪,一怒之下如狂风骤雨扫去棋盘上的棋子:“不!我不要!”
滑润的黑白棋子如珠落玉盘,一粒粒打在草地上,骁河睁大惊恐且愤怒的双眼,眼里覆上腥红色的雾气。他恨,恨不得将赵暻碎尸万段!
“只要能杀了他,让我做什么都行!”逼到极限。
墨子矜随飞舞的浅色碧桃微笑,认真看着他:“只要你服从与我,我敢保你全家性命,包括你。”
是谁给他的自信?声音淡淡,口气不小。
骁河留了心眼,有自己的看法,不肯轻易信他人,可他又不得不相信,畏惧他,无论是文亦或武上,都是出彩的……
大抵三年前,京城掀起刺杀枢密使的狂潮,只要谁能取下他的首级,重重赏赐封地与财宝,奈何派出去的杀手无一个平安归来,宛若一夜间从人间蒸发。
直到一次,骁河因手头不宽裕,秘密参与江湖上的暗事,刺杀枢密使。他记得清楚,那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黑衣蒙面的他潜入枢密使府中,里面静寂阴凉的可怕,可以说感受不到丝丝活气,土面不时卷过落叶残枝。
骁河手持佩剑,左顾右盼,谨慎踩着轻如猫脚的步伐。诺大的后庭,骁河走了数十步,仍未见半个活物的出现,疑惑之时,不注意地上有凸物,猛然经过绊了脚,整个人重重摔了个狗吃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