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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初号机(感谢早睡晚起身体好8的1k打赏,本章加更)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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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民袁绍成,诚惶诚恐叩禀陛下。”

    哪怕不需要王清规的明示暗示,袁绍成也琢磨明白了,不该拿大周官员的称谓来拜见李唯。

    而且他就算自诩某个官职,说当初在军中的小吏,也比大理寺少卿要来的光荣。

    至少这一路走下来后,袁绍成忽然对过去的自己产生了不忍直视的念头。

    通过一路上与王清规聊着天时得到的新词‘新都’‘大家’,袁绍成知道皇子在草原称帝了。

    理解也不理解,不合理却又觉得哪里不合理。

    袁绍成觉得自己怕不是真疯了。

    不过半年未见,皇子竟然长得如此高大威猛了。

    袁绍成自然记得半年前穿着绯袍站在自己前头的皇子。

    那副消瘦、沉默、小心翼翼的模样,虽然也能称得上风流倜傥,不过哪比得了如今?

    北方风水竟如此养人?

    袁绍成对李唯的身材羡慕不已。

    适当健身吸引异性,过度健身吸引同性,男女之间的审美差异不是几句话能概括的。

    就说伊泽和劲夫,你选哪个?

    “赐座。”

    李唯也在打量着袁绍成。

    准确说,是见一次,打量一次。

    你以为的大唐战神是如张飞般魁梧、关云长般高大?

    不是的。

    他身量不高,也就一米七五左右,身材消瘦,比自己最开始胖点,胳膊腿都很纤细,甚至有些弱不禁风之意。

    就这样平平无奇的人,不知道的还真把他当大理寺少卿当个文官看了。

    他脸上没有故事,只有两道剑眉好似在表示着他的英武不凡。

    你?五千打十万?

    修仙的吧。

    但李唯没把自己的怀疑写在脸上,他笑得和煦,

    “旅途劳顿,爱卿辛劳矣。”

    袁绍成听闻,起身就准备作揖行礼。

    李唯抬了抬手,示意袁绍成坐回去,他还没说完,就别问候来问候去的了。

    比起套,他更想观察观察,你小子凭什么拿马槊啊!

    物理学不存在了吗?

    “久闻卿之勋猷,以五千之众破十万之师,诚天将之威矣。

    昔卿处伪周未展骥足,今归唐室,孤当倒屣迎才。

    惜乎卿初附唐庭,伪周勋伐见夺,徒居大理寺丞文秩,后擢少卿亦因朋党权术,未足为外人道也。

    夫军中素以力服众,莫若休沐三日、蓄锐养精,继而演武旬五日,示三军以骁勇,乃授怀远将军、轻车都尉,如是方孚众望矣。”

    (武散官:从三品,怀远将军,武勋:从三品,轻车都尉。

    后面会解释。这是明朝武将官职,因为唐朝的府兵制度在高宗时露出问题,在武周时期已经死了,站在穿越者的角度,没有沿用必要)

    袁绍成虽然不大清楚这两个官职究竟地位如何,但他听明白了这是一个给了他散官领俸禄,一个给了他勋官地位。

    陛下对他赞许有加,更是记得他曾经立下的战功,提及初来乍到这边人对他没什么了解恐是难以服众,所以初封才压低了些。

    可来都来了,袁绍成能瞧不明白陛下、诸位臣子、乃至小民写脑门上的‘打回长安’四个字吗。

    也就是说,日后……他……大家立功的机会,太多太多。

    若是再往上奋斗,领了职事官有实职做事,再升什么大将军提高俸禄,后根据战功封上护军、国柱……

    那是真的光宗耀祖、荫庇家人亲友了。

    想到这些,袁绍成吸取了刚才的教训,直接从椅子上滑跪下来,单膝跪地以示效忠,道,

    “蒙圣主擢拔之恩,微臣虽结草衔环,未足报万一。”

    这个时候袁绍成甚至感谢他这一路走来的颠簸了。

    不然,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示他心中的激动与感恩。

    “卿本大唐梁栋之材,孤之简拔,惟俊乂是举耳。

    今春秋二十有二,室家未立。

    特为卿御择姻好,乃康居达干孙女,实天姻之合。“

    康居……?

    袁绍成对朔丹小有了解,比如之前出使武周的是大贺毕力格,总是与中原做贸易的便是火罗部的康居氏族。

    可草原之女……

    说实话,袁绍成这个杀惯了草原人的人,一时间有些适应不来。

    但他没有拒绝,因为他也知道,如今朔丹被陛下治理的明明白白,更是把新都建立在这里。

    康居达干孙女的身份,已经可以等同于长安城贵女了,反而是他高攀人家了,哪里敢有不满。

    李唯一瞧袁绍成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头在放什么狗屁。

    《攻心》的择偶逻辑还是太过抽象。

    英雄不论出处,以5000杀敌10000的战争英雄,公主都尚得,配什么贵女配不起?

    出身不仅不是他的缺憾,反而是他的加分项,是他日后在朝堂在皇帝心里立足最大的政治资本。

    没有错综复杂背景,又骁勇善战,诸君!他得多好使啊!

    但这种深入人心,自小又没受教化的三观,想要更改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李唯不急,只是以皇帝的身份,输出‘金口玉言’来告诉他,

    “卿毋自菲薄,孤言嘉耦者,盖卿骁骑冠三军,异日必为栋梁之器。

    故亲擘鸾牒,访察康居氏女,其德合宜室宜家之咏,主中馈之仪,诚袁氏宗祧之砥柱也。

    来日多艰,有此泰山之靠,非惟无肘腋之患,更添羽翼之资。

    制衡之术,孤当运于庙堂。

    周旋之道,尔宜习以成长。

    《华严经》有云:初心如砥,终始若一。

    卿当勉之。”

    一番话在袁绍成听来无异于醍醐灌顶。

    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

    小时候的爹娘,想把最好的传授给他,可是他们本就目不识丁,能讲出的道理甚少。

    从军中九死一生的回来,袁绍成记得忠义、爱国、血性。

    后来入了朝堂,没有人真心教他,他只能自己摸爬滚打,拿一身血肉去试错、模仿。

    他以为梅党是能依靠的,结果上次琅阳郡王案一出,矛头直指海宜平。

    他以为女帝是能依靠的,结果事情一出,利益一权衡,女帝直接拿他当替罪羊。

    他以为武安康是可靠的,最起码他们之间曾为上下司……

    最后竟然还是李老给他指了条明路,来了朔丹新都才发现,大唐才把他和他的家人当人看。

    “卿之礼敬既承,大婚之日,孤当以宗亲观礼。

    归家宜省,当与兄嫂剖肝膈。

    夫人之失途,皆起于芥子之念未通也。”

    李唯这番叮嘱,在袁绍成听来是感动。

    他满怀感恩之心的谢恩,作揖离去,准备回家就跟哥嫂好好谈谈充满光明与安定的将来。

    只有李唯自己知道,这叮嘱不是闲得蛋疼、空穴来风。

    原剧情中,白笙是个搅家精。

    家长里短的剧情里,

    白笙凭一己之力闹得袁贺生、袁绍成兄弟险些生出了隔阂,非让袁贺生在他们一家人被琅阳郡王盯得死死的时候搬出长安到乡下偏僻之地,美其名曰偏安一偶无忧无虑。

    剧情有了,内乱有了,危机有了,靶子有了。

    最后主角光环发作,袁贺生没死,一家人握手言和,还发出了‘先帝之后乱世至今未平,小民何以为家’的感慨。

    精彩。

    这事儿摊开说,白笙有一万种解法,她偏生选择了一种最鸡飞狗跳的。

    何至于此?

    白笙想要的就是安宁远离纷争的日子,因为她怀孕了。

    饶是唐朝允许离婚、丧偶改嫁,可白笙与袁贺生青梅竹马,真要留个遗腹子吗?

    袁绍成也不是铁了心想要做佞臣、想忘本,他虚与委蛇确实换来了利益,这不刚升的少卿?

    亲兄弟、亲大嫂,开麦讲话很难?

    太难了。

    这个别扭从埋伏笔到彻底爆发,足足有十集之多。

    李唯这边叹着气。

    袁绍成刚出营帐群,便看到了位面色不佳的老叟。

    老叟着唐装,腰带上金銙11枚,雕瑞兽纹,挂银鱼袋,绣银线孔雀。

    头戴黑纱罗软巾,四角下垂至肩,脚内衬竹篾。

    这套衣服袁绍成熟悉。

    就是不知,这位老叟到底是什么官职。

    如此作为晚辈、且还没正式获封,也不知道自己封几品的袁绍成,必然是要先打招呼的。

    “下官拜见,敢问尊讳?”

    老叟冷漠答道,“某姓赫连,职门下侍郎。”

    “赫连侍郎万福,下官这厢有礼。”

    可谁料这番礼貌的问候,甚至收到了老叟的白眼,

    “袁将军足下勤职即可,余者非尔所宜知。”

    袁绍成:???

    方才两人的对话可以概括为:

    袁绍成说,‘你好’。

    老叟翻了个白眼,回答,‘我不好,你管好你自己’。

    袁绍成没多想,毕竟他在长安也没听到过几句好话,像这样的阴阳怪调反而是温和的了。

    怪不得陛下说,他要在军中跟练十来日,再提给他封官安排事务一事,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才好立足啊。

    而赫连孛则心情极其暴躁,他一向城府极深,但看见让自己长安梦碎的罪魁祸首,他实在是冷静不下来。

    五千打十万!!

    他若是碰不见陛下,恐怕是真得含恨而终、死不瞑目了。

    他想不明白!

    就这么个瘦弱的家伙,能如天降魔神一般,带着五千不吃不喝数日的残兵,把他们朔丹十万兵马打退了?!

    ……

    于是,几日后的操练场上,瞭望台上不仅有李唯,还有赫连孛。

    “臣赫连恭请陛下圣安。”

    李唯颔首,反手递给了赫连孛一个望远镜。

    他看袁绍成都是模糊的一个人影,赫连孛要是站在这吹一上午啥没看到,估计他的血压就要不好了。

    赫连孛还没到死的时候,李唯自然是要关照一二的。

    “臣拜谢陛下,蒙赐宝镜……”

    李唯抬了抬手,给赫连孛按了暂停。

    草原人会说中原话是好事,但坏事是话太多了。

    训练开始了,李唯抵达的时候,负重晨跑已经接近尾声。

    盾队日常练力量与胆量,而袁绍成被分在了模拟敌军的重骑马槊队伍中去。

    然后,李唯和赫连孛看到了什么。

    袁绍成那么个小身板,单手,单手,单手!!拿起了军中新配的重马槊。

    两人纷纷屏息,看着他骑着马,根据指令,往盾队冲锋而去。

    “……”

    沉默,是今早的瞭望台。

    本来李唯还考虑着,这袁绍成是不是属于轻骑和步兵营的,但现在……

    冲啊!

    你这种神,不去重骑开道,踏平伪周气焰,你还想去哪?

    而赫连孛又看了整整一刻钟,才缓缓的放下了望远镜。

    他想,我大抵是输的不冤枉。

    袁绍成之威,不过半日便传遍了民兵营。

    “你认识那个新来的哥儿吗?”

    “怎么了?是不是姓袁的俩兄弟?”

    “对,对,就是那个弟弟,没娶媳妇的那个。”

    “他怎么了?”

    “他!单手拿马槊,冲得咱们盾队一个踉跄。”

    “他娘的……这么厉害?!就那麻杆儿一样的,你别蒙我。”

    “我蒙你干什么?大家都看着呢!当时陛下都在瞭望台上看见了,我骗你?!”

    如今民兵的工作辐射范围很广,且有着良驹的缘故,消息不出七日就已经传遍了整片大唐所统治的草原,甚至……在赫连孛有心安排下,其他小部落竟也探听到了一二的风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昊天之命,继贞观之烈,统御八纮,光被九域。

    今朔漠尘清,阴山雪霁,伪王阿史那者,妄窃狼纛,僭称汗位,结乙室白霫之孽党,荼毒毡帐,祸乱苍生。

    朕躬擐甲胄,亲征不庭,赖昊天眷佑、将士忠勇,枭逆首于闪电城中,焚乌隼部、白霫部与草原荒野。

    枭獍既戮,魑魅尽扫,瀚海自此复归王化。

    惟我大唐,肇基陇右,绍续天可汗之洪业。

    昔者太宗皇帝受昊天上帝所钟,抚六夷如赤子,今朕膺符受图,乃承太乙紫微之正朔。

    尔草原诸部,或为阿史那胁从,或为白霫所惑,朕悉宥其过。

    自今以往,

    俟斤、胤胄、酋豪当亲赴新都,具陈牧地人丁,废部族自治,归顺朝廷。

    负隅不朝者,王师所向,玉石俱焚。

    咨尔漠南漠北之众!

    识天时者当效浑邪归汉之诚,知顺天命者昌。

    若执迷殊俗,敢抗皇威,则大唐突骑之锋、劲弩之利,必使穹庐尽赤,不复遗类。

    布告遐迩,咸使闻知。”

    天使自大唐新都而来,宣读汉话圣旨以前,特意用蒙语宣读了一遭。

    他们听懂了。

    而有些对汉话略懂一二的,连听两遍帝王圣旨,实在是恨不得自己晕过去算了。

    他们确实忘记了大唐有多么的兵强马壮。

    可是他们不瞎。

    天使后面站着呢,威风凛凛,浩浩荡荡,兵甲皆在阳光下冒着寒光,可是谁要试一试他们的刀锋利不利?

    那个朔丹阿史那、那个狠厉白霫部但都被烧了啊!

    他们这些游荡在外的小部族,拿什么跟大唐打?

    赌人家不会往这里派兵吗?

    可圣旨里头写的明明白白:一个不留,彻底消灭,把他们和阿史那、乙室一样,一起都烧了!

    说罢,天使便只给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准备。

    他们倒是也想动过歪脑筋,比如给自己留个后,留下些能顶事的贵族啥的。

    可偏生天使连这都算到了。

    凡今日不走的,以后大唐就不承认他们的贵族身份,一经查实全部族连坐,统统叛为最低等的罪奴,服二十年以上的劳役。

    ……

    大唐大礼堂。

    袁绍成也看这篇张贴出来的圣旨。

    他觉得这用词极妙,彰显大国之威,太有霸气了。

    ‘王师所向,玉石俱焚’‘知顺天命者昌’‘若执迷殊俗,敢抗皇威,则大唐突骑之锋、劲弩之利,必使穹庐尽赤,不复遗类’。

    袁绍成恨不得将这句话通篇背诵。

    就是说,万一哪一天是他策马开疆拓土,碰见那群不受教化之辈呢?

    因天气还不算暖和,讲书的地点依旧是大礼堂而不是中央广场。

    袁绍成看着张贴的圣旨,自然也能远远的看到站在台前讲学的李兆。

    李兆的模样也变得不少。

    不过是一个冬天,他……感觉像是换了个人。

    样貌端正,腰板挺直,服装得体,竟有几分书生意气,之前在长安城中揍鸡打狗的纨绔模样,全然消散殆尽。

    袁绍成看着这样的李兆,一时间出了神。

    李兆站在台前,拿着不知是什么做的笔,在黑色的板子上教着书。

    他声音洪亮,不见一丝唯唯诺诺,他写完板书后,拿这戒尺指着上面的字,一字一顿的朗诵,

    “釜甑箅箄,箕帚扫洒;碓硙碾磨,耒耜犁耙。

    来,我们跟着拼音,一个一个的,把它们读一遍。

    fu,釜。”

    “f-u-fu——!”

    “eng,甑。”

    “-eng-eng——!”

    ……

    孩子们的声音整齐,同样站在孩子后面,自觉来旁听的大人们的声音也不逊色。

    虽然李兆只以教导孩童为主,但后方站着的大人们,也无一溜号。

    这一幕深深地感染着袁绍成,他也不自觉的站到了人群中去,跟着孩子们一起做着拼读,虽然他看不懂那奇奇怪怪的字符,也不懂为什么跟着就能知道字该怎么念。

    “这些都是我们日常生活会用到的器具。

    炊具,釜甑,来再跟我读一遍……”

    ……

    “听从陛下的命令,大人们已经在为农耕做准备了。

    我们之前在《开蒙要训》中学过有关的句子,谁能想起来?举手回答。”

    教学自然是要有问答,对于孩子们,反馈十分的重要。

    这不,李兆一个问题下去,一双双小手就高高举起,要不是规矩不允许,他们恨不得站起来、跳起来。

    回答问题,也是算在日常表现的考评里的!

    “花豹小室的诺敏,你先回答。”,李兆也费了些心思,他如今早就能记住在大礼堂上课的所有孩子的名字了。

    “尊卑有序,长幼有仪;内外分别,男务耕桑。”

    “还有呢?饭勺蛇小室的琪琪格,你回答。”

    “春种夏长,秋收冬藏;风云雨露,雷电雪霜。”

    “非常正确,那谁能回答一下,它们都是什么意思?”

    ……

    这些……袁绍成都不知道。

    可他在这群孩子们的脸上看到了蓬勃的朝气与希望。

    青阳部的人,大多数都没什么胡人特征。

    这一刻袁绍成甚至在想,这一幕一定要让大哥带大嫂来看看。

    他们的孩子,出生就能有天潢贵胄开蒙,能学知识、能读圣贤书。

    不……更是应该让所有的邙沟人都来看看。

    不要担忧现在仍是奴籍,只要表现优良,不出五年就能成为大唐良民,子女允许科考、允许出去抛头露面谋一份生计。

    而且……他们的孩子也不愁没有私塾上。

    他们生来就能学习知识,他们可以靠自己改变命运,甚至将来成为反哺一方的栋梁之材。

    这一刻袁绍成眼眶湿了。

    想要在长安做宰相、好靠着权利福泽邙沟人的时候,他一直是迷茫的。

    这一条路是对的吗,这样做真的是值得的吗。

    可现在要在大唐做将军的他不迷茫了。

    他知道自己每一刀砍下来的,每一下刺出去的马槊,都会给大唐的孩子带来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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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常来说,这样多份的圣旨,不需要李唯自己一一誊抄,是有弘文馆大学士替他解忧的。

    可他手底下大学士的字,也就是勉强规整,还不如他一手没有灵魂的台阁体来得工整。

    一共写了十二份。

    这一刻,李唯恨同意采用赫连孛这份诏书的自己。

    但政治宣传嘛,该有的必须有。

    不过……大唐朝廷内部的扫盲工程也不需要跟进了。

    毕力格、宇文吐屯自然在列,赫连孛也因为写字七扭八歪,人到六十也被布置上了作业。

    大家忙里补作业,刚建国的时候,什么都是乐呵呵、欣欣向荣的。

    李唯知道这幅场景未来恐是见不到了,所以他近日里也总在忙里作画送人。

    送赫连孛他在瞭望台上看袁绍成英武不凡的画,送毕力格他在书房站在赫连孛后半步的画,送赵忠他被袁绍成击退半步却依然咬着牙坚持的画……

    哈哈,他乐此不疲。

    “殿下。”

    虽然冬天过去了,但卓娜借口晚上还是需要烧炭并不暖和,留住了李唯。

    所以卓娜还是可以在自己休息的时候,去李唯的书房冒个泡。

    她见李唯抬头,一本正经的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您忘了些什么。”

    李唯一怔。

    他忘了什么?

    最近的工作确实有些多。

    闪电城土地的恢复与耕种√

    各地区耕种的安排√

    新编排奴隶与多部族人的安顿√

    新营帐群的对话与房屋建设区的规划√

    新考评制度与兑换制度的串联√

    农耕教育的普及√

    小朝廷的顺利运行、扫盲行动√

    蒸汽机的研究与制作√

    串联窑的增设√

    昊天大道与铁路的丈量√

    均需用品大量制作√

    民兵扩充、盾队预备队扩充√

    宦官、婢女、昆仑奴的有效利用√

    给各个部族画饼√

    以袁绍成和康居氏的婚姻,完成政治目的√

    找上官尚宫当媒婆并让刘顺跟进三书六礼√

    将雕版印刷与造纸术革新安排下去√

    李唯这一瞬间脑子里便过了一遍清单,确定无误后,李唯斩钉截铁道,

    “没有。”

    卓娜意料之中的回答。

    她干脆斜着侧坐在李唯的腿上,抬手捧住了李唯的脸,使他紧紧地盯着自己,然后问道,

    “我呢?”

    “我的画呢?”

    “我的画呢!!!!”

    卓娜的语气层层递进,饶是她的表情未出现狰狞李唯也在这一刻恍然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但没关系,山人自有妙计。

    于是他把慌张掩饰在了心底,一本正经道,

    “这个不合适在白天说。”

    “嗯??”

    “晚上在榻上给你画。”

    “……”

    “殿下。”

    “嗯?”

    李唯面对卓娜的眼神,他是一点都不心慌的。

    他抬手捏了捏卓娜长了些肉的脸,笑道,

    “这不挺可爱的?”

    “嗯……嗯,好吧。”

    瞧,他就说,摸摸头、捏捏脸、再给小公主笑一个,什么事儿都没了吧。

    不过最后,李唯到底还是没画那种不易于隐藏与流通的画。

    他花了三天,给卓娜画了一幅画。

    是那日大婚时,卓娜一身王妃规制的婚服,持着扇、抬眼望着李唯的模样。

    李唯记忆力很好,但那一幕是卓娜在他脑中活过来的第一眼。

    卓娜捧着画、半张着嘴,久久说不出来一个字。

    她想了很久,也吞掉了很多煽情的感慨。

    她吸了几下鼻子,咬了咬嘴唇,没抬头看李唯,只是盯着这幅画问,

    “怎得如此逼真。”

    “画你,自然要多些心思。

    这一幕在我脑子里记了很久,画出来也好,总算不怕以后老了真忘了。”

    “……我要是也会画画就好了。”

    卓娜这是在转移话题了,

    “殿下要是闲下来,还能多画一些吗?我和你的。”

    “你是说……避火图?”

    “殿下!!!”

    这下卓娜是真的急哭了。

    她觉得自己先前是真的白忍的那么辛苦。

    不过好在吹灭了灯以后,李唯在睡前才对卓娜吐出了一句,

    “等颜料再齐全一些,就把我们每一年的生活都画成册子。

    这样无论是你走了,还是我走了,又或者只剩下后代了,他们会永远记住我们的。”

    “好,到时候我帮您研墨。”

    卓娜侧过了身,借着裹被子的声音,掩住了她拿袖子擦眼泪的沙沙声。

    这句话在卓娜心中,是仅次于‘生同衾死同穴’的浪漫之语了。

    ……

    河水化冻,提前修筑好的水渠,与恭候多时的水车们就要上工了。

    而也正是这么个好日子里,初号机做好了。

    基础蒸汽机不难制作,理论更是简单易懂,属于是看过就会。

    制作蒸汽机的基础金属材料是含磷、硫低的生铁,东北鞍山的铁矿便符合。

    在串联窑中,通过渗碳法制造低碳钢。

    将生铁板与木炭粉末分层装入陶罐中密封,加热至900度保温十二小时,使碳渗入铁表层,反复锻打消除气泡。

    900度的温度,不难观测。

    通常来说,初期加热阶段,暗红色的火焰约600度。

    火焰呈橙红,是800度。

    亮黄色便是900度至1000度。

    白色便是1200度以上。

    观测800度以上的火焰,需要用湿布遮挡面部靠近观察。

    当然光看不保险,尤其在古代没有色卡的情况下,大家对颜色的评判都很主观随性。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需要用手旁的东西来测试一下。

    能测试温度的东西很多。

    铅、锡完全熔化,变代表着温度超过300度,黄铜若软化变形但未熔代表温度接近900度。

    陶土片在900度的时候,表面玻璃化,颜色由红转灰白,敲击声清脆。

    木炭呈白热状态,燃烧速率加快,灰烬细腻飞扬,是温度达到900度的标志。

    铁矿砂在900度时开始软化粘连,用铁钩探入窑内可拉出细丝。

    如今大唐的工业对串联窑的温度要求是越高越好,需要控温的时候,往往是低温,所以李唯倒也没再费心思钻研温度测量仪器。

    如此加热得到的铁,通过锻打得到3-5毫米厚的钢板,这用于铆接锅炉外壳。

    气缸和活塞同样不难制造,唯一的技术难点‘折叠锻打’在青阳部的老年热血工匠这里,并不存在。

    密封材料获取也不难,马匹皮革浸泡桐油制成垫圈,用亚麻线混合铅粉缠绕螺纹接口。

    而冷凝管,也可以取材自赤峰地区铜矿冶炼,手工敲打至1-2mm厚的薄壁铜管。

    蒸汽机的核心部件一定是锅炉。

    将低碳钢板加热至红热状态,用木槌在圆形石砧上敲打成弧形板。

    多块弧形板铆接成圆筒,其中的‘铆’需要预先钻孔,铆钉烧红后插入锤击固定。

    铜制火管两端扩口,插入锅炉前后端板并用铅锡焊料密封。

    铸铁制安全阀,配重锤调节压力,玻璃管做水位计。

    如此,长2米,直径0.8米,内部设20根铜制火管的圆筒形火管锅炉,就组装完毕了。

    唯一麻烦些的,是需要反复测试压力,以防爆炸。

    虽然测试不是李唯亲自上,但围在边上的可都是社稷栋梁,不能炸坏了。

    所以每次测试时,李唯都烧三炷香,果然就没炸,挺好。

    气缸便是朴实无华的黏土制作,根据初号机的大小,内径20厘米、长度50厘米,内涂骨粉防止粘黏。

    自从烧制了骨粉以后,李唯发现这东西处处都能用。

    将来烧制去卖的骨瓷,恐是也不用担心滞销了,因为它注定供不应求。

    活塞、连杆、曲轴、飞轮、冷凝器的制作,都不需要李唯亲自上阵。

    一定要说,曲轴的制造是用榫卯结构拼接后覆铜加固。

    冷凝器是根据瓦特式改进的,将铜管制成的螺旋管置于水箱中,蒸汽通过后冷凝成水,由水泵抽回锅炉。

    总装是李唯亲自来的。

    将锅炉与气缸通过钢管连接,蒸汽管路包覆毛毡保温,曲轴连杆机构涂抹牛油,确保飞轮与传动齿轮咬合……

    巧手吐屯带着一堆年纪够李唯翻三倍的工匠围在他身边,一边“陛下小心”“陛下果真威武”“陛下……”的叭叭,一边拿着纸笔连画带写拼音的记录着李唯安装时的动作。

    这拼音,还真是没白普及。

    因为这群人着急了的时候,是拿拼音去写蒙文的。

    李唯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这波文化输出,大抵是狠狠地赢了。

    静态测试非常成功,保持运行了一小时,并未有任何泄漏。

    空载运行时,活塞也在正常的运动,十分顺畅,配气阀门的节奏也很稳定。

    负载测试也合格,依照初号机这么个大小,足够达到8马力而不寄,它很棒了。

    今天是初号机第一次在民众面前亮相的日子。

    表现优良的民众早已急不可耐,而远在他地分配工作,但得了足够的优等评价被选中的幸运儿,也得到了包吃包住新都一日游的参观资格。

    他们都很安分的听从民兵的调配,站在麻绳围出的参观区内,就算允许交谈,他们也不自觉的压低着自己交谈的声音,生怕坏了规矩。

    蒸汽机的用处有很多。

    李唯今天在众人面前展示的,便是用初号机加强的‘打桩机’来加固新都皇宫的城墙地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