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永安寺出来后,明安上了马车,心里仍然乱成一团,深深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告诉自己,不能乱,要冷静,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明安闭眼靠在马车上沉思。
突然马车急停,明安差点被甩了出去,绿柳眼疾手快地扶住明安。
外面传来了刀剑声,两人脸色一变,绿柳取出收在马车中的匕首,将明安护在身后。
好一会,外面的动静小了下来,韩晏的声音传来:“小姐,没事了。”
明安推开车门,看见韩晏身上都是血,被人搀扶着,不禁脸色一白,焦急道:“你受伤了?”
明安一直提防着周家,出门之前也有所准备,让侍卫们隐在暗处跟随。
只是杀手来势汹汹,人手众多,出手又十分狠辣,韩晏要护着马车里的人,难免顾此失彼,等其他侍卫从后面赶来的时候,韩晏已然受伤。
韩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小伤而已,不必担心,这里不安全,我们先回去。”
明安不敢耽搁,让人将韩晏扶到车上,帮着绿柳一起给他止血。
换了另一个侍卫来驾车,众人匆忙离开。
程管家听闻明安遇刺,小跑着出来:“四小姐,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韩晏受伤了,先去找大夫来。”
“已经通知府医过来了。”
府中大夫为韩晏处理伤口时,明安就在外间等着,看见大夫出来,忙问道:“韩晏的伤怎么样?”
“韩侍卫的几道伤口虽然有些深,但躲闪及时,都没有伤到要害,仔细养着就无大碍了。”
明安放心下来,走了进去,看见韩晏躺在那里,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惨白,说话都有些虚弱。
“小姐可有怀疑的对象?”
“不要想太多,我会处理的,你好好休养。”
明安担心白日的人一击不中,还会卷土重来,嘱咐程管家,最近一段时间,家里的侍卫加强巡逻,尤其夜间,多警醒点。
程家剩下的侍卫不多,总共也就二十余人,好在个个都是好手,能够以一敌三,而且左右邻居也不是一般人家,想来那些人应该不至于太过嚣张。
明安吩咐将小程管家找来,小程管家名叫程诺,是程管家的儿子,这些年一直跟在程管家身边学习,如今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明安将李乐嫣今日的话告诉程诺,吩咐他将越州、青州的人全部集结武城,务必查探清楚。必要之时,可以借助李琰的帮忙,并给了他一枚令牌,由他全权负责武城的行动。
程诺听到将军可能还活着,很是激动:“四小姐放心,我便是将武城掘地三尺,也一定会找到将军下落的。”
明安叮嘱:“此去十分凶险,这极有可能是周家和李家给我们设的局,凡事要谨慎些,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听懂了么?”
程诺道:“四小姐放心,即便真是个局,谁被困在里头还不好说,兄弟们这两年一直憋着气,这次若真是他们戏耍咱们,定会让他们脱一层皮下来,而且……”
程诺的话被门外青衣的声音打断了:“小姐,有官差上门了,说要找您问话。”
明安和程诺对视一眼,都很疑惑。
明安走过去打开门,问道:“官差找我?可知何事?”
“来人只说是人命官司,要找您问话,其余的不肯透漏。”青衣声音低了些,“只是小姐,来的是廷尉府的官差。”
明安皱了皱眉头,又是廷尉府……明安吩咐程诺不用跟着,赶快去收拾行李,尽早出发。
明安走到门口,看见官差站在门外,连门都不进,却闹得声势很大,惹得周围人家纷纷派了小厮出来打探情况。
“小女程明安,不知诸位大人找我所谓何事?”
官差上下打量了一番明安,指着她衣角袖口的血渍,问道:“这是什么?”
明安低头一看,是之前为韩晏止血时沾上的血迹,解释道:“刚才从永安寺回来,遇到劫匪,幸得家中侍卫舍命相救才侥幸逃脱,这是侍卫身上的血。”
“你是说你遇见劫匪,还和对方动手了?”
“是。”
“对方可有伤亡?”
“两人重伤,其他人逃了。”
“重伤的人你们带走了?”
“并无,他们应该还在原地。”
官差冷笑:“我们刚刚也是从永安寺走到这里的,一路上什么都没有看见。此前从未听说过建康城外有什么劫匪,还别提你说的在永安寺附近,城中贵人来来往往都没碰到,怎么就偏偏今日让你遇见了,你休得再要狡辩,我且问你,今日你可曾在永安寺见过周家二少夫人?”
“见过。”
“那就对了,二少夫人死了,她身边的丫鬟指认你是凶手,你跟我们回衙门去吧。”
明安听闻大惊失色:“李乐嫣死了?”
官差点了点头:“是,快点走吧,免得天黑了,耽误进城。”
明安怔了下,不解地问道:“即便我是李乐嫣被害一案的嫌犯,这事也不应该是廷尉府来办吧?”
“自然还有其他牵扯,总之不会冤枉你。”官差有些不耐烦,边说着边拿出镣铐向明安走去。
程管家赶忙上前:“众位差大人,我家小姐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她……”
廷尉府的人不耐烦地打断道:“怎么,你敢阻拦我们办差不成?”
“不敢不敢,既有嫌疑,肯定会跟各位大人回去的,只是这镣铐就省了吧。过两日我们家二小姐,静安王府世子妃还要回来省亲,到时候看见四小姐有了伤,她那里就不太好交待了。”
众官差来程家之前,廷尉正张大人特意吩咐,不要和程明安起冲突,不要进程家,把人带回去就行。
因此,程管家的话虽然让他们生气,但也放在了心上。怒气冲冲地瞪了程管家一眼,就把镣铐收了起来,然后凶狠地看着明安,“你在路上老实一点,若敢逃跑,我等不管你是谁的妹妹,绝不手下留情。”
程管家一脸担忧地看着明安,明安偏头对程管家说:“你在家中仔细照料,让阿娘不要担心,还有韩晏的伤不能挪动,让他好好静养,其他人该干什么事就去做什么。”说最后一句时明安的语气特意重了些。
明安被关在牢中的时候,已是戌时,说待明日过堂。
春寒料峭,牢房中很是清冷,墙角的几块木板堆砌在那,应该是床吧,上面铺了些干草,还有一床看不清楚颜色的泛着明光的被子,也不知道上一次清洗是什么年头,除此之外,再无旁物。
区区一桩谋杀案,竟然惊动了廷尉府,所谓的其他牵扯,是说父亲未死的事情么?
明安刚刚清明一点的脑子又有些乱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前将明安关进来的官差过来巡逻,发现明安还站在牢房中间,不禁嗤笑,真当自己是大小姐呢。
正要笑话两句,却听见外面传来动静,转头一看,竟然是廷尉正张德昌陪着静安王世子元晔过来,赶忙过去请安,众人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了关着程明安的牢房外。
张德昌这才招呼官差过来:“把门打开。”
元晔看到明安没有受刑,放下心来,轻咳一声,问道:“李乐嫣一事,可是你所为?”
明安痛快回道:“不是。”
元晔点点头:“虽然如此,但是你也要好好配合大人,张大人明察秋毫,绝不会让你受了冤枉的。”元晔看着张德昌,“张大人,不知何时过堂,我可方便来听审?”
“启禀世子,此事若只是谋杀,原本也到不了廷尉府,只是还牵扯了旁的事情,所以确实不方便让世子来听。”
“哦,那就算了吧。”元晔看上去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在牢房张望了一下,挥了挥手,静安王府的下人捧着东西鱼贯而入。
只一刻钟,牢房中的一应物件都换了。崭新的被褥和桌椅,还有笔墨纸砚,牢房中加了碳炉,连明安惯用的熏香都拿来了,手中也被塞了个手炉,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张德昌只得在一旁看着,心中愤懑,却无可奈何。昔日皇上势弱时,静安王有襄助之情,因此皇上对静安王府一向格外宽待,静安王世子身份贵重,人家又不干扰案情,自己也说不了什么。
原本还想着晾程明安几天,让她吃些苦头,现在这倒好,牢房收拾得比廷尉府的房还好。
元晔看着房间中的布置:“你且配合张大人查证,委屈些,我明日再来看你,你看看缺什么,到时候我给你带过来。”
张德昌的脸色有些发青,明日还来,听这意思,程明安在廷尉府待一天,他就来一天?想来对程明安用刑是不可能的了。
当日在程明安身上吃了亏,自己的官职还没有恢复呢,如今自然要慎重对待,她的老师贺垣可还在建康城中呢。
张德昌自接到报案起,就明白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心中很是烦躁。他实在不想接这个案子,可是来人报说牵扯逆犯,他又没有任何可以推拒的理由。
第二日一早,明安刚刚用过静安王府下人送来的早膳,李乐嫣的夫君,大司马的嫡次孙周济堂就来了。
周济堂脸色青黑一片,眼中遍布血丝,他紧紧抓着牢房前的栏杆,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死乐嫣?”
明安仔细瞧着周济堂的表情,嘴唇微动:“与我无关。”
“她在永安寺只见过你,你还敢说与你无关。”周济堂气急败坏道。
明安心中一动,忽然说道:“确实与我无关,怎么,如今看程家败落,便随意陷害罪名,若阿爹还在,岂容你们周家如此欺辱我!”
周济堂眼中的憎恶一闪而过,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都不敢直视程将军的晚辈:“这与别人何干,明明是你作恶在先,即便你父亲在又能如何,他还能越过律法去?”说着又冷笑两声,“他还真敢越过律法,要不然你们程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地步。”
明安顿时火冒三丈,冷笑一声:“哼,若我阿爹还活着,你敢如此对他讲话么?”
周济堂恼羞成怒,满脸通红:“他已经死了,你无需再拿他来吓唬我。你一向巧言善辩,这一次我一定会为乐嫣报仇,绝不会让你逃脱。”
明安试探两次,周济堂除了恼怒,却没有被人发现秘密的慌乱,明安心中烦躁,也就没有和他应付的兴趣了。
周济堂看着明安的样子,恨恨地甩了袖袍,转身离去。
明安心中失落,周济堂显然并不知道所谓父亲还活着的消息,他如今还是白身,周家如此机密之事怎会告知他,又怎么会轻易被李乐嫣所知,李乐嫣的情报极有可能是周家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