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
柒玥强硬的将翡翠打出宫去后，荣妃便称病没有来承乾宫请安。
柒玥也不在意，左右心情颇好。
因为太子的事情，端嫔的棺椁只停了两三日便草草送去妃园寝埋了。
而太子的事情，也终于被皇上公布于众。
十一月十六，皇上将废皇太子胤礽一事，遣礼官告祭天地、太庙、社稷。
废了皇太子的同时，也废了太子妃。
至于逆贼侧妃李氏和其兄长李玉坤，被处以极刑凌迟而亡。
太子妃的两位兄长，倒是得以保留全尸，赐了毒酒。
太子妃瓜尔佳氏石楚蔓，虽然被废，却没有跟着太子被禁足在咸安宫，而是留在了毓庆宫休养身子。
含卉进承乾宫的时候，柒玥正吩咐则因姑姑和秋菊冬梅找东西，因为不是惜若和悦若那么清楚，所以也是找了好一会儿。
含卉进来，柒玥都差点没顾上。
“姐姐在忙什么？”含卉也不坐下，跟着柒玥走着，“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柒玥笑着摇了摇头，“就快要找到了，你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早？”
含卉日日来承乾宫，也不过是挑了无聊的时候才过来，或是躲懒睡觉，或是闹着银锁她们玩。
“没什么，”含卉一听，脸色有些不好，“不想留在自己宫里，看人脸色罢了。”
柒玥听到含卉说的话，示意则因姑姑细找，拉了含卉的手回了殿中。
柒玥倒了一杯热茶放到了含卉的手里，担忧的问道，“怎么了？谁敢给你脸色看？”
“唉，”含卉叹了口气，喝了两口茶后，才继续开口说道，“也不是给我脸色看，就是让我看不下去罢了，还能是谁，不就是杏常在罢了。”
“她怎么了？”柒玥皱起了眉头来，“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杏常在最近的脸色好像是有些难堪。”
“也不是没有给她请太医，这补药好物也是仅着她吃，仅着她用的，偏偏往我屋里跑，说是胸口痛。”含卉不快的说道，“我说再给她请太医，她就说是老毛病了，不用请，然后就走了。没多久，就又来了。我烦的不行，就跑你这儿躲她了。”
“看来，这样也不是办法，”柒玥拍了拍含卉的手，“你忍着些，估计她也是痛的过了。”
“哼，”含卉瞥了柒玥一眼，“怎么你就能为她着想，可别忘了她对孝懿皇后做过什么。”
“三十年的事情了，还去提它，做什么？”柒玥无奈的摇了摇头，“难怪，她去为难你，也没来我这里求我，这些年，她也安分守己的。”
杏常在就是柒玥刚进宫时的安嫔，后来因为对孝懿皇后不利，被贬为常在，这些年也的确安分守己，没有再犯错。
“你要管这事？”含卉挑了挑眉。
“嗯。”柒玥点了点头，“回头我让则因姑姑跑一趟，领了王太医给她诊一下，有病治病，没病治人。”
没病治人？含卉听了噗嗤笑了出来，这才脸色好多了，“那就等王太医的结果吧。”
“娘娘你吩咐的东西都找到了。”则因姑姑领着秋菊和冬梅，找到了一大堆东西。
有厚被子，有裘皮，披风……总之就是过冬的许多东西。
含卉指着那堆东西笑了起来，“今日日头好，姐姐是要把这些都晒了，准备过冬了吗？不过……这些颜色都嫩了一些，不是姐姐现在的眼光啊？”
“让人收拾一下，准备送去毓庆宫的。”柒玥淡淡的说道，随即转头对则因姑姑说道，“趁这个时候，你去太医院走一趟，领着太医院的王太医去给景仁宫枫华馆的杏常在请个平安脉，再把本宫交给你的方子给王太医，照上等品的药材抓，不可怠慢。”
“是，奴婢这就去办。”则因姑姑应了下来。
则因姑姑走后，含卉才扯了扯柒玥的袖子，追问道，“姐姐给毓庆宫送什么东西？如今太子被废，人人远而敬之，你怎么偏偏往上凑呢？你可别仗着皇上宠你，就胡来，姐姐还是想着年后选秀之事吧，防着新进宫的妃嫔得宠，才是姐姐应该做的事情。”
“胡说什么，”柒玥白了含卉一眼，斥责道，“我是给毓庆宫送东西，又不是给咸安宫送东西，怕什么？再说了，二福晋之前跟着我跟前做事，也颇得我欢喜，这毓庆宫还在我管理的范围之内，皇上才不会怪罪于我呢，至于咸安宫的二阿哥……他自求多福吧。”
自古宫人就捧高踩低，二阿哥夫妻二人沦落到如今地步，必然日子不好过。
可是她只能顾着二福晋，至于二阿哥，她是不敢伸手去管的。
含卉张了张嘴巴，不好再说什么。二福晋她也见过数次，从来都是礼数周全。
含卉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那姐姐去毓庆宫的时候，把我也带上吧。”
这样，宫里谁胡乱非议的时候，有她在，也能收敛一些。
柒玥也没有多想，应了下来，“好。”
……
则因姑姑忙了一天，快天黑的时候才回来，柒玥正指挥着秋菊和冬梅，把晒好的衣服被褥收回来。
“娘娘。”则因姑姑将药材放在了桌上，“这是王太医配好的药材。”
“都按着方子来的？”柒玥问道。
“是。”则因姑姑点了点头，“王太医亲自配的，没有假他人之手。”
“那就好，”柒玥放下心来，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杏常在那里怎么说？”
“杏常在的确是心口痛的老毛病了，”则因姑姑说道，“王太医给杏常在换了药方，加了止疼的药材在里面，估计杏常在就不会那么受罪了。”
“让王太医给开好的药材，别伤了杏常在的身子。”柒玥叮嘱道。
则因姑姑没有应，犹豫了一下，说道，“娘娘，不是之前的太医不敢给杏常在开止疼的药，而是止疼的药于杏常在不利。”
“这话何意？”柒玥没反应过来，“杏常在疼的厉害，不让她止疼，岂不是让她受罪？”
“王太医说，杏常在已经算是没多久的日子了，”则因姑姑小心翼翼的说道，“用止疼药，只会让杏常在吃完没有用。”
柒玥一听愣住了，她怎么给忘了这事。很多病痛吃药治病，加入止痛药的话，会阻止药性发作，而耽误了医治。
而杏常在她……
“怎么会这样？”柒玥喃喃道，“杏常在平日里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娘娘，”则因姑姑叹了口气，“杏常在都已经快60岁了。”
柒玥一听，有些伤感起来，问道，“王太医可说杏常在能熬多久没？”
“不用止痛药，少则半年，多则两年。用止痛药的话，就……可能熬不了那么久。”则因姑姑将王太医的话转告道，“王太医说，先给杏常在用几次止痛药，待娘娘吩咐了后，再做决定。”
柒玥想了一会儿，说道，“就一直给杏常在用吧。”
“这……”则因姑姑一听，有些愣怔。
柒玥起身走到秋菊和冬梅收拾好的箱笼跟前，摸了摸晒得暖暖的被褥，问则因姑姑，“如果是你，你愿意选择没有疼痛的活半年，还是被病痛折磨一年？”
“奴婢……”则因姑姑一听，便明白了过来，“奴婢明白了，奴婢明日就告诉王太医。”
“对了，”柒玥想起来重点，“杏常在自己知道吗？”
“知道的，”则因姑姑点了点头，“然后杏常在也要求王太医给她家止疼药。”
柒玥苦笑一声，“她自己都明白这个道理，明日，合宫给本宫请安后，你便让王太医带几个太医去给那些嫔以下的贵人常在等人都请平安脉。”
这宫里，也就一宫主位有机会，或者说有月例银子养着太医没事去宫里请平安脉了。
低位妃嫔都是有病有痛的时候，才让人去请太医的，还是太医院里品级不高的。
“是，奴婢记下了。”则因姑姑应了下来。
则因姑姑出去后没多久，皇上便来了承乾宫。
“皇上吉祥。”柒玥行礼请安。
“手怎么这么凉？”玄烨拉着柒玥的手让她起来，却被触手的凉给惊着了。
柒玥笑着摇了摇头，“估计是刚刚忙的累了，才坐下来没注意，便凉了手。”
她那里敢说，是因为知道杏常在的事情给惊的。
杏常在快六十了，那眼前的他，何尝不是近六十，何尝不是有些老了？
“那让人给你加些衣服吧。”玄烨说道，“别受……”
“皇上。”柒玥不等玄烨话说完，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
“怎么了？”玄烨揽着柒玥担忧的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想让别人给臣妾加衣服，”柒玥摇了摇头，“就是想抱着皇上，这样就不冷了。”
玄烨笑了起来，“朕刚刚急步一路走来，身上也是凉意的，玥儿莫要胡闹，你不想让宫女给你加衣，朕服侍你，给你加衣如何？”
说着，玄烨起身拉着柒玥要往内室走去，就发现了整齐的箱笼和被褥衣服。
“你这不是准备好了吗？”玄烨指着道，“怎么也不穿上？”
柒玥低着头，余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玄烨的神色，说道，“这些都是臣妾用不上的，想着收拾出来，给二福晋送去，她不是病了吗？往日她也是最怕冷的。”
玄烨没有接话，沉默了下来。
玄烨摸了摸柒玥的手，拉着柒玥进了内室，找出一件披风给柒玥披上，搂着柒玥坐在了床榻上。
许久，玄烨才惆怅的开了口，“朕一直都因为亏欠茹芳，才对二阿哥如此纵容。回想二阿哥自出生后至此的近四十年，朕没有对不起二阿哥，可如今却有些对不起这二儿媳了。”
“皇上。”柒玥反手握住了玄烨，“你不要这样说，你向来疼二福晋，她不会怪你的。”
“她不会坏朕，朕却是怪自己的，”玄烨摇了摇头“当年，若不是朕选了她许配给二阿哥，她也不会落入今日这番地步。”
太子妃一事，是皇上一人选择和安排的，那个时候还是惠妃管理后宫，柒玥被禁闭的时候。
见柒玥不说话，玄烨继续说道，“你去看她也好，朕将她留在毓庆宫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你可以有理由去看她，朕却是不行的。对二阿哥，对她，朕都要死心。”
“臣妾明白。”柒玥点了点头。
皇上若是对二福晋和二阿哥心留仁慈，那么才会让他们更加危险。
“玥儿，幸好有你。”玄烨欣慰的说道，“只是，也苦了弘皙那个孩子，她自小就爱他阿玛聪明伶俐，如今也是知事的年龄了，朕废了他阿玛额娘，他还能来请求朕顾着的身子，自己却是去咸安宫陪了他阿玛。”
柒玥听了，心中却是已经，弘皙是太子的长子，也是皇上的嫡孙。
难不成皇上的心里，却是打算对弘皙……
不对，不对，皇上怎么会把皇位传给嫡孙呢，他可是有那么多的儿子！
罢了，柒玥也不想在这个事情上，过多纠结，左右，最后不论谁登基，都跟她无关。
而她，现在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问他。
柒玥抬起了头，看向玄烨，问道，“臣妾那日见陈老大夫的时候，他告诉了臣妾一件事。”
“什么？”原本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玄烨，听到柒玥说的话，心里咯噔一下，“他说了什么？”
“陈老大夫会和臣妾说什么，皇上应该很清楚的，不是吗？”柒玥不敢忽略他的表情。
“你都知道了？”玄烨叹了口气，双拳不由得握紧，“他告诉你了？”
看到他的表情，柒玥便明白，果然是隐瞒了她吗？一瞒就是二十年啊。
柒玥盯着玄烨，一字一字的说道，“臣妾想听皇上在告诉臣妾一次。”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朕就没必要再说一遍了，”玄烨摇了摇头，那件让人一提起就难过的事情，他不想再说，“玥儿，都忘了吧，都过了二十多年了。”
“皇上也知道是二十多年了？”柒玥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那皇上就瞒了臣妾这么久？陈老大夫说，皇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臣妾，可是臣妾不想被蒙在鼓里！臣妾只想知道，皇上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不要了臣妾的孩子，陈老大夫还能说皇上的好！”
“你！”玄烨反应了过来，“陈未轩没有告诉你？”
柒玥摇了摇头，“皇上让他保密，他怎么敢说，要不是他以为皇上早就告诉了臣妾，也不会说漏嘴，可是最后，他还是让臣妾来问皇上，不愿意告诉臣妾。”
玄烨突然就松了口气，幸好她不知道，也或许因为她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才能如常吧？
她若是知道那样的真相，怕是伤心过度的伤了身子吧？
“皇上，告诉臣妾，”柒玥请求道，“臣妾想知道真相。”
不行！
玄烨摇了摇头，劝慰道，“玥儿，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们都好好的，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可好？”
“真相对臣妾来说，重要。”柒玥肯定的说道。
如果他是为她好，那她错过的那些年，不都是错怪她了吗？
如果，他做的，只是他认为或者陈未轩认为是对她好，那她也可以有自己的判定吧？
“玥儿，”玄烨叹了口气，“朕不会告诉你的，朕不会去怪罪陈未轩，但他永远不会再进宫了。”
他太了解她了，她若是从他这儿得不到答案，那么陈未轩哪里就会是她的突破口。
说完，玄烨起了身，“朕不适合留在这里，朕去传和嫔来陪你，朕明日再来陪你。”
“皇上！”柒玥惊呼一声，拉住了玄烨的衣服，低声请求道，“不要走。”
她相信他，也想信陈未轩。
玄烨长呼一口气，回身揽住了柒玥，“别哭了，你哭，朕也会难过的。”
柒玥在玄烨的怀里，渐渐的止住了哭声，“皇上。”
“嗯？”玄烨一边应声，一边拿了帕子去擦柒玥的眼泪。
“你说，若是没有那件事情，没有错过的那些年，臣妾后来是不是也还会有孩子？”柒玥想着如今自己的年龄，想着他的年龄，她这一生怕是都没有孩子了吧？
玄烨一听，顿住了，想起陈未轩当时对他说过的话，她这一生怕是都不能有孩子了。
他让陈未轩瞒着的，不单是他不要孩子的真相，还有她身体的真相。
可是这两件事情，他都不能告诉她。
许久，玄烨说道，“玥儿若是想要孩子，就把小阿哥抱过来教养吧。他还小，官女子她可以……”
柒玥摇了摇头，“臣妾之前说的，不是推脱之词，臣妾真的老了，没那么多的精力带孩子了。”
“那……”玄烨皱起了眉头想起来一个人，“让青玫来陪你吧，她跟在毓庆宫也受罪，陪着你，也好。”
青玫是二阿哥的第三女，二福晋所出，也是唯一的嫡女。
柒玥想了想，说道，“臣妾明日去问一问二福晋吧，她若愿意，臣妾便带出来，她若不愿意，臣妾便不强求。”
青玫跟在废太子妃跟前，于她以后的出嫁没有好处，而跟在承乾宫，至少不会被人小瞧了去。
青玫已经十六岁了。
玄烨点了点头，“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