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堂。
柒玥看着眼前的眉舒，表情痛苦止不住的流泪，说出了让她不敢置信的话，“玥贵人，皇上他，他要了我。”
柒玥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眉舒这是被宠幸过后，从乾清宫跑了出来，还是如此狼狈不堪，如此惊慌失措。
柒玥心里一阵苦意涌上心头，有些迷茫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从她知道眉舒进宫的那一刻起，她不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了吗？甚至她早就以为，眉舒已经侍寝过了，只是皇上舍不得眉舒，才一直留在乾清宫的。
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次，会是前一晚。柒玥注意到外面的天空还未亮，夜还凉。
柒玥更没有想到的是，这种情况下，眉舒来找的竟然会是她。
“眉舒，你……”柒玥迟疑了许久，才伸了手去摸眉舒的头发。
“玥贵人，你能告诉奴婢吗？”眉舒忍着泪水，抽泣着抬起了头看向柒玥，问道，“是不是这宫里的女子，不管哪个宫女，都是皇上的女人？”
“我……”柒玥犹豫不决，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
除非皇上宠幸过的宫女，然后进位，否则都是可以等到满二十五岁的时候，被放行出宫，自行婚嫁的。
“不是说，要等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就可以回家了吗？”想到这里，眉舒哭出了声音，“奴婢还等着回家呢。”
“可是，你已经成为皇上的女人了。”柒玥不忍的将事实点出，“即使出宫，又能如何呢？”
“奴婢不愿意的，不愿意的！”眉舒拼命的摇着头，“奴婢有心上人，他说好等我的！我爹娘都同意了的！可是……我现在脏了，脏了……哈哈……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玥贵人，我该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去死吗？不然要怎么活下去？”
“眉舒！”柒玥见眉舒开始说起了胡话来，不由得厉声呵斥，“不得胡说！什么死啊活啊的，你想没想过你爹娘？”
“那我能怎么办？”眉舒反问道。
“活着啊，”柒玥不加思索的说道，“活着才能不负爹娘，不负己心！”
“可是我负了他！”眉舒哭喊道。
“那你就去死吧。”柒玥见劝没用，反其道而行之，开始激将起来。
“什么？”眉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去死啊，你不是没办法活下去了吗？那就去死吧。”柒玥耸了耸肩，洒脱的说道，一点儿不介意眉舒去死。
“好。”好像有了一道宣泄的方向，眉舒听明白柒玥的话后，翻身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听到了柒玥后面的话。
“你死了，就轮到你爹娘，轮到我了。”柒玥也不去拉她，淡定的提醒道。
眉舒脚已经放在了地上，凉意上脚，冰的她打了冷颤，思绪也清醒了不少，“你说什么？连累了爹娘？还连累你？”
“当然，”柒玥解释道，“皇上是当今的天下之主，又是风流倜傥，气宇宣扬，怎么会有女子不倾心？他怎么回容忍你不喜欢他，你是以死明志了，可同样的也得罪了他，他不能拿你的尸体发怒，他可以把怒火降在你爹娘的身上吧！”
“是，是我对不起爹娘，”眉舒刚刚的义无反顾已经变得无力，“若是皇上非要因为这些连累到爹娘，那我就下辈子再报吧。”
“哼，那我呢？”柒玥追问道，“你从乾清宫跑出来，哪里不去，非要来清心堂？在我清心堂，我没能劝好你，还让你死了，那皇上岂不是也要怪罪到我头上？”
“我不在清心堂死，我走，走的远远的，去御花园，那里有池子，我可以跳湖！”眉舒生怕连累到柒玥，连忙说道。
“来不及了，已经连累了，”柒玥冷笑道，“你从乾清宫跑出来，看似没人追你，但你以为他们没看到你来了清心堂吗？”
“我……”眉舒愣住了。
她怕连累爹娘，更怕连累眼前的玥贵人！
这个宫里，如果说能让她放下戒备的，除了眼前的玥贵人，再无旁人了。
第一次见面，这个玥贵人对她，就如同普通宫女一般，并没有冷言，并地位嫉妒，并没有她是宫外带进来的，就冷眼相待的感觉。
后来，从别的妃嫔，从别的宫女嘴里她知道很多很多，知道她长的像一个宫里的“故人”，知道这个“故人”与佟家与玥贵人有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可是在玥贵人的眼里，她都只是眉舒，王氏眉舒。
她不能连累她！
眉舒将脚缩了回来，但坐在床边没有挪动，冷冷的空气让她冷颤，只好双手抱着自己，问出了最无力的话，“玥贵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睡觉，一切都等天亮以后再说吧。”柒玥叹了口气，“明日，就应该有旨意，你将何去何从了。”
宫女侍寝后，按例有进封，除非皇上不喜欢，或者皇上没把她放在眼里。
“皇上会怎么做？”眉舒忍不住问道，却连声音里都有了丝丝颤抖。
“要么进你为官女子，要么……”柒玥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最坏的情况说了出来，“要么，只当没有宠幸过你，调你离开乾清宫，去别处做事。”
一次宠幸之后，皇上若是不喜欢，那么也就不会再把眉舒留在乾清宫了。
调她去别处，也显然是可能的。只是，离开了乾清宫的眉舒，怕是更加入了当初看她不顺眼人的虎穴里吧？
“那就不要进封吧，”眉舒笑了起来，“这样多好？你说，有什么法子能让皇上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即使是负了心上人，眉舒也不愿意再去服侍皇上的，因为心不在了。
“没有法子，”柒玥摇了摇头，“你只有等明天的旨意。”
现在做什么？去乾清宫吗？不可能的。
眉舒可以从乾清宫里跑出来，但再想进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陈青平守在乾清宫寝室门口，怎么会让别人闯进去打扰皇上的休息呢？
“你说，”眉舒想到了什么，笑的可怜，“我要是把我心里有别人的事情告诉皇上，他是不是回隔应我，然后就……”
“你有心上人这件事情最好死死瞒住！”柒玥冷冷的打断了眉舒的话，“不然，你信不信皇上会让你的心上人死无葬身之地？”
“皇上又不知道是谁！”眉舒惊诧不已，却也挣扎的说道，“我不会告诉皇上他的名字！”
“哼！”柒玥冷哼一声，“你怕是不知道只要有一点儿蛛丝马迹，皇上都能查出来！”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柒玥绝了她所有的希望。
眉舒又哭了出来，撕心裂肺的声音，让人心疼。
柒玥叹了口气，拍了拍眉舒的肩膀，“睡吧，明日又是新的一天。”
眉舒没有再反抗，躺在了柒玥身侧，只是后背的耸动，压抑着一去不回的痛楚和过去。
……
第二日。
玄烨今日起的有些早，也许是因为睡的不安，又头疼的缘故吧。
“陈青平！”玄烨揉着额头唤了一声。
陈青平听到动静，连忙上前替玄烨掀开了床帘，让他起身，“皇上，还有半个时辰呢，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用了，就起吧，”玄烨摇了摇头，“头疼，你去让人送碗汤来。”
“是，奴才这就去。”陈青平应了下来。
玄烨放下扶着额头的手，刚准备坐起来，余光中却瞥到了床边的粉色衣衫，愣住了，那是？
玄烨这才感觉到了什么，掀开被子，看到自己赤裸的身体，和一床明显欢好后留下的痕迹，以及一处鲜艳的落红。
他昨晚没有招妃嫔侍寝！那落红也不会是某个妃嫔吧？
“等一下！”玄烨叫住了快要出了门的陈青平。
“怎么了，皇上？”陈青平顿住了脚步，连忙返身回来。
“昨晚，是谁？”玄烨冷脸问道。
昨晚，他是和福全、常宁三人喝了酒的，有些醉，根本就记不住昨晚做了什么！
陈青平一听，有些惊讶，皇上竟然不知道，但也老实交代，“昨晚是眉舒姑娘。”
“眉舒？”玄烨显然不敢相信，怎么会是她，难道她有这样的心思？
“是啊，昨晚皇上口渴，非唤了眉舒姑娘送了热茶进去，后来就……就……”陈青平有些讪讪，“眉舒姑娘后来是哭着跑出来的。”
“哭着跑了？”玄烨琢磨了一下，便有些明白了，不是她主动，那就是他的问题了。
玄烨有些无力的揉了揉更加疼痛的额头，“朕知道了，她人呢？去哪儿了？”
“眉舒姑娘去了清心堂。”陈青平不会去把从皇上寝室里跑出来的眉舒追回来，但还是有派人跟了上去。
“清心堂？她怎么去了那儿？”玄烨觉得更加头疼了，“怎么不拦着她！玥贵人还有身孕，万一……”
一个刚被他宠幸过的女人，跑到了玥儿跟前，他一想就能明白，简直是往玥儿心口窝里扎！
“奴才派去的人拦不住啊，”陈青平有些无辜，“也不敢伤了眉舒姑娘，又不能惊动了玥贵人，后来是玥贵人身边的惜若姑娘带走了眉舒姑娘，他们才回来的。”
“好吧，”玄烨只好起床，“更衣，朕去一趟清心堂。”
玄烨去清心堂的时候，天还未亮，路上已经有宫人起来扫雪，清理宫道。
进了清心堂，是惜若迎了他进去的，原本他不打算惊醒玥儿的，却听惜若说玥儿已经醒了。
果然，玄烨踏进房门，便看到柒玥坐在榻上，并没有梳洗打扮，披着狐裘披风，有些疲惫的样子。
“玥儿。”玄烨解下身上沾了冷意的披风，递给跟来的陈青平，才往柒玥身边走去。
“皇上来了。”柒玥好像没有一点意外。
“你没事吧？”玄烨担心的问道，“怎么醒的这么早？”
“皇上觉得嫔妾能睡着吗？”柒玥苦笑着反问。
“那……”玄烨有些讪讪，“眉舒呢？”
“哭累了，睡着了。”柒玥一点儿也没有掩饰眉舒在她这里哭的事实，半夜，眉舒从乾清宫哭着出来的情形，一定很多人看见，再掩饰也没用的。
“她不愿意？”玄烨皱起了眉头。
“皇上英俊潇洒，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呢？”柒玥摇了摇头，“她只是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醉酒了又不温柔的皇上给强占了，又怎么会高兴？”
柒玥说的直白，也说的干脆，这样就不会让皇上去怀疑眉舒心中的真正想法了，很多人也就能避免惹起众怒了。
“朕昨晚真的喝醉了，”玄烨有些无力的说道，“本来想来清心堂的，怕惊着你，就没来，朕也没想到会这样，玥儿，你别多想。”
柒玥从玄烨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儿意思，皇上这是像她解释呢。
可是，柒玥根本就不在乎，又或者说，在乎也好，计较也罢，她都没有立场的。
莫说是她，就是现在仁孝皇后在，也是不能说什么的吧？皇上有三宫六院，无数妃嫔，这不是早就知道，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吗？
“皇上说什么呢，”柒玥勉强的笑了笑，“眉舒姑娘长的好看，皇上会喜欢，嫔妾一点儿也不意外，眉舒姑娘十三岁了，年岁上也是合适的。”
是啊，年轻貌美，当真是合适的。已经二十三岁的柒玥，又一次感觉了自己的年岁有些大了。
“十三岁，其实是有些小了的。”玄烨也没想过是现在对眉舒这样，虽然他带眉舒进宫来，就是有收了她的用意。
可是，他是打算养着眉舒几年的，再让她心甘情愿的从了他的。
平日里相处，他能看出来，眉舒虽然和他聊的欢快，但是她看他的眼神，和别的女人不同。
“只是，皇上既然宠幸了眉舒姑娘，不可能还让她继续待在乾清宫奉茶吧？”柒玥将重要的事情提了出来。
“是啊，你说的没错，”玄烨点了点头，被柒玥说了几句，心情也愉悦了一些，头痛也缓解了一些，“既然朕已经宠幸了她，断没有当没发生事情一般，朕去通知贵妃，进眉舒为答应吧。”
柒玥一听，忍不住低了眉，答应，这是进了两级，若说此次皇上醉酒占有了眉舒是意外，柒玥是一点儿都不信的。
皇上若是没有那个心，任何人近不了他的身，这么多年，想要爬床的宫女那么多，却有几个成功的？
荣妃？德妃？香庶妃？还能有多少？还不都是皇上愿意的！喜欢的！
唯一意外不得皇上欢喜的，就是那个冬常在了吧，如今想想，冬常在当真是好本事！
“皇上和贵妃商量就是，和嫔妾说什么？”柒玥笑着打趣道，“也是，嫔妾多了一个姐妹，也算是喜事了。对了，皇上打算让眉舒姑娘住哪里？”
“就住……”玄烨原本想说就让眉舒住在承乾宫的，毕竟眉舒和柒玥也交好，只是又想到了什么，住了嘴。
玄烨可不会傻傻的认为，女人之间真的没有嫉妒心，玥儿能在她面前不去拈酸吃醋，已经足够让他满意了。
他在继续让眉舒留在承乾宫扎她的心，岂非大大的不妥？
“住哪里？”柒玥皱了皱眉头，追问道。
这位份连着进两级，或许是因为眉舒乾清宫大宫女的身份，比之其他宫女要高一些，可是这住哪里也是有考究的！
“住哪里都好，不住承乾宫。”玄烨还没开口，就听内室门口传来声音。
两人闻声抬头，便看见立在内室门口穿着中衣的眉舒。
看来是听到了二人的谈话，只是，不知道到底听到了多少。
“那你想住哪里？”毕竟是自己从宫外带回来的人，又是和流素长的相像，玄烨也多了几分纵容。
眉舒在心里冷笑一声，走了两步，不再近前，然后跪了下来，“听凭皇上安排，只是奴婢不住承乾宫。”
就是住在辛者库，她此时也是不会眉头皱一下的，那样更有了解脱，不是吗？
柒玥看着眉舒，面上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很是好奇，她怎么会不愿意住在承乾宫，出事都第一个想到来找她，这个时候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柒玥如何不惊讶？
“那就……”玄烨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眉舒的去处。
眉舒说的正合他意，只是让她去哪里，他一时想不好。
“奴婢不喜欢热闹，喜欢清静，皇上打发奴婢去重华宫如何？”心里被吊着，眉舒忍不住开了口，“这么多妃嫔不喜欢奴婢，奴婢去的远远的，岂不是如意？”
眉舒说的好像是气话，可又何尝不是真心话？
去辛者库这样的话，她是不敢说出来，可是去重华宫这样的话，她却是敢说出来的，还用了其他妃嫔对她的针对，说的是这样的理所当然。
柒玥却不由得担忧起来，冲着眉舒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惹怒皇上，眉舒却无动于衷。
但眉舒的话，却给了玄烨不一样的思虑，想到了一个地方，“既然你喜欢清静，就去永寿宫吧，那里如今无人，也不会有人管你，正如你的意。朕现在就去让贵妃安排，”
说完，玄烨也有些不快的起身往外走去，留下愣怔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