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理了理裙摆,不急不忙地跟在他身后,瞧见院中整齐的两辆马车,嘴角也弯了起来。
“二老爷,”春迎上前一福身,“这两车是年前以纪家二房的名义送到泉州的年礼,小姐说长者赐不敢辞,便用心收着。这次回京也特地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这是当时的礼单,您看看可有缺漏?”
纪敬荣脸直接黑了,送年礼的事他怎么可能真不知情?他们本就不想在云舒身上费钱,送的都是一些普通礼品,原本想着她必然处理完了,这才敢打着康王的幌子来威胁她。
可是现在那些箱子摆马车上,连封条都未拆开,看样子怕是连马车都原封不动地带回来了……而这两辆马车像两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
见他只沉着脸不说话,春迎微微笑着翻开礼单,“想来核对物品这样的杂事怎能劳烦二老爷亲自动手?奴婢这就念出来,您只需听听对不对便是。”
“八宝攒盒六对,灰鼠披风一件,十年人参十二支……”
“够了!”纪敬荣猛地一步跨下台阶,将礼单劈手夺下,“这院中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只是春迎声音清亮,足够碧荷院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连下人们面皮都有些臊得慌。
二老爷千里迢迢送去泉州的年礼,竟然是攒盒这些东西。那灰鼠披风也是次等皮毛,京中的闺秀们根本不可能穿出门,连得脸些的二等丫头都能攒了银子给自己做一件。
人参更是,但凡能送得出手的,都是二十年以上的人参。二老爷好歹是名京官,不至于给一年不见的亲侄女只送这些东西吧?
好奇心驱使她们盼着春迎继续念下去,可是纪敬荣的怒火让她们不敢再想下去,只支棱起耳朵细细听着……
云舒极满意这样的效果,“二叔不再仔细看看吗?我收到的年礼有些多,可别掺杂了其他府第的物什。若是那样,侄女少不得要亲自登门一一送回去。”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若不承认这些东西是二房的,她就直接送到康王府去。
若是让她这样做,莫说他的面子折了,就是王爷的面子也挂不住。而且依她现在的性情,只怕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纪敬荣原本将礼单攥得皱成了一团,现在也只好咬牙将其展开,扫了一眼,沉声道:“齐了!”
“既然如此,云舒便将这些礼都还回来,免得下次还要背了什么名……下次叔父和婶母若是想送我东西,也不必如此麻烦了,直接送银票就行了。”
云舒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笑眯眯道:“成箱成箱的银子也好……侄女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银子,多多益善。”
躲在角落偷听的纪云涵眼睛都气红了,低低地骂了声:“低贱!”
不能这样,她转身跑到余氏所在的屋子里,“外面都闹成那样了,娘还喝什么汤?”
余氏眼神暗了暗,放下手中的汤碗,让玉草带着丫鬟们都下去。
“这又是怎么了?”
“娘您不知道……”纪云涵气鼓鼓地将刚刚院中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纪云舒还说她喜欢银子,让我们以后都送银子给她!”
她到不是个傻的,连东西都全部退回来了。余氏沉着声音呵斥一句:“那不过是句戏言罢了,又当不得真!”
“最后一句当不得真,其他的呢?父亲当时的脸可比那墨汁还黑,您也不出去帮忙……”
“我现在帮忙能得什么好?”余氏叹了口气,“你父亲因为我答应纪云舒退亲的事本就有些不满,若是我去了,说不得又将此事怪到我身上。”
不过这也怪不得纪敬荣,他这些年一直体谅着自己,连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儿也没有纳妾……现在又有了身孕,比起其他人,她的生活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因着纪云舒的事情屡屡碰壁,主子已经下了最后的时间期限,所以纪敬荣也急了起来,今日责怪了她几句。
不知是不是孕中容易多思,她觉得他待自己不如以前了……
“母亲,”纪云涵将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您在想什么呢?”
“没事,”余氏笑了笑,“你先回去做功课,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晚些时候我会和你父亲商量。”
前些日子才说她长大了,现在又与父亲商量事情不带自己,纪云涵有些气闷地在院中踢着石子。
却说余氏的房间中,纪敬荣进门就踢翻了一个锦凳,“怎么摆的凳子!这个府里真是没一处顺心的!”
余氏撑起身子,慢慢走过来,“老爷这是怎么了?”
见她有些辛苦,纪敬荣强忍着怒意,“还不是那个不识好歹的丫头!”
余氏将茶吹的温了,递到他手中,“她一向是个无法无天的,我之前说,老爷还不相信……”
她抽出手帕擦拭着眼角,“若再这样下去,整个侯府都是她的天下了,哪里有我们二房的位置?可惜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受这样的委屈……”
纪敬荣抚上她的肚子,沉思片刻后,抬起头道:“我不会让咱们的儿子受委屈的,只是康王这步棋怕要废了。”
“老爷,依我说,您还是太心软了些……”余氏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他的神色,“不过到底是嫡亲的侄女,您心软也正常……”
“什么嫡亲侄女!”纪敬荣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是下人的后代,怎么比得上我们的孩子重要?”
余氏眼中漾起笑意,声音越发温柔,“若老爷能狠下心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你有办法?”
“等生米做成了熟饭,她不从也得从了。”
“不瞒你说,这办法我不是没考虑过,”纪敬荣沉吟道:“只是这种事既要能瞧瞧进行,又要能闹得人尽皆知……”
余氏道:“最好是能让人抓个现行。”
“夫人有办法?”纪敬荣眼睛亮了亮。
“此事还需夫君从中配合,”余氏将早就想好的主意说了出来,又跟他一起商量了许多细节,直到三更灯都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