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回到洛莹的洞府之中。
经过不算短暂、也不算漫长的开悟之后，白烬缓缓睁开了双眸。
少年的眼睛比此前更加的明亮，像是想通了许多蛊道修行上的疑难之事。
但他来不及沉淀，便寻着洛莹的方向望去。
此刻的洛莹多少是有些忐忑的，哪有人喝茶喝着喝着眼睛就闭过去了。
而且这人还是她所重视的师兄，这让洛莹如何不担忧自责。
她倒半点没意识到白烬方才的情形实际上和在藏宝山上峰顶时感悟的表现一致。
“师兄！你、你现在感觉如何？”
应该没什么事吧？
白烬本想感谢洛莹盛情宴请自己品尝悟道茶的事。
但师兄妹之间感谢说多了未免生分。
更何况师妹比自己更清楚悟道茶的价值，又何须自己再多加叙述。
而且白烬也认为，比起悟道茶叶，更珍贵的是它背后饱含着的师妹对自己的情谊。
情谊是无需也不能用言语报答的。
所以他最后道出的话语，简直令洛莹哭笑不得。
“……好喝。”
“噗！”
不过有赖于此，洛莹的心情总算轻松下来。
“好喝师兄就多喝些！”
洛莹像斟酒似地给白烬师兄满上。
“这几日，师兄想喝茶了，随时都可以来找师妹我！”
“这几日？”
白烬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本就白皙的脸色褪去丝丝血色，又白了不少，愈发像瓷做的人儿。
“嗯，可能三五日吧。”
“我的功法领悟修炼得差不多了，可能还有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可以在仙舟上查缺补漏。”
“师兄你也知道，当初我与张维道立下约定，金丹一战，如今我已破关，却迟迟不曾出发，天知道外头的那些碎嘴子们要怎么编排我呢！”
当然，洛莹实际上是不怕那些闲言碎语和谣言的。
不听不听，那就是王八念经！
她没说出口的是，她是真的想揍张维道这老小子一顿啊！
毕竟这种话语从她的口中说出，未免有些粗鲁，会影响到她在白烬师兄心目中的形象的。
连洛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是，她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开始注意起了自己在白烬师兄眼里的形象。
或者说不止白烬师兄，守缺峰上的每位师兄，当然还有师尊，洛莹都很在乎他们的心情和看法！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成长带来的变化。
但问题洛莹可是重生之人啊，按理说她该更成熟一些的，也不该有这种前世早已经历过的变化。
可就洛莹这段时间的表现来看，她好像注定离成熟稳重八竿子打不着边了。
而她重活一世，也不是延续前世的一切，反而更像是开辟崭新的人生，只不过有前世的经验稍作指南。
大抵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即便老了也会被冠以“老顽童”的称号。
那是因为他们的心态永远年轻，乃至幼稚，但是又能承受得起岁月的风沙磨砺。
白烬理解洛莹的心情，对她的争强好胜也只觉得可爱。
他还无条件支持洛莹的任何决定。
只是不可避免地会有些落寞而已。
而就连这份落寞，他也会很小心翼翼地藏起，不去影响洛莹志在必得的激昂心情。
忍耐住那抹苦涩，白烬温暖地笑道。
“不过龙虎山的金丹境小天师，据我所知，似乎历史上同境界之争从未有过败绩。”
白烬望向洛莹的眼神里多出了一丝忧虑。
他并不知道，洛莹从藏经阁执白老人那里得知扶玄仙尊曾经于金丹境胜过龙虎山当时的小天师的事情。
洛莹也不反驳，因为她无法判别这究竟是真是假，没准只是老人道听途说而来的吹捧师祖的野史呢？
她的回应十分简洁，也十分有力。
只见少女双手叉腰，目光微微上扬。
“哼，我的金丹也未尝不利！”
正如普遍认为的历史中，龙虎山的天师金丹境绝对无敌不败一样。
历史上也没有过十转金丹的记载。
不过十转金丹无敌的历史，或许可以从洛莹这里开始谱写。
就从创造龙虎金丹的败绩开始。
当然，洛莹并不会妄自菲薄到认为自己是有史以来第一位成就十转金丹的修士。
只是过去那些成就者到底去了哪里，又为何不为人知，就不是洛莹能够探究的了。
有人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洛莹并不完全认同，但也明白历史既可以用来记载真相，也可以用来隐瞒欺骗。
白烬目光中透着淡淡宠溺地望着洛莹骄傲自信的模样。
“那我便祝师妹旗开得胜了。”
“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会把情天蛊养大的。”
“咳……”
洛莹忽然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只因为白烬师兄的这句话，不知为何，让她听起来感觉有点怪怪的。
感觉就好像……情天蛊是她和白烬师兄的孩子似的！
但洛莹也不能怪白烬师兄。
白烬的性格过去十分孤僻，能交流的人少，因此词不达意是很正常的事情。
悄然将微妙的心思放下，洛莹点头道。
“我很期待它们转变为情天蛊后的样子。”
情天蛊可是上古时代的第一药蛊，能生死人肉白骨。
只要不是魂飞魄散，金丹及以下的修士在濒死或者逝去不久，都能够被情天蛊的能力给唤醒。
每一只情天蛊毕生只能拯救一次人的性命，在那之后的它们几乎与普通的羽虫无异。
如果白烬师兄顺利地养大这两只情天蛊。
可就相当于为他们守缺峰上的师兄妹们，捏着两张救命灵符！
不过洛莹还是觉得，哪怕浪费掉两只情天蛊的作用，他们师兄妹也还是不要经历濒死的体验比较好。
接下来洛莹与白烬又浅叙了一番，聊得轻松愉悦。
最后白烬见时间差不多，才提出告辞。
洛莹虽然有些不舍，却也并不挽留。
因为她知道每个人都有各自要做的事，独自修炼才是修士生涯中的主旋律，而团聚一堂不是。
少女将白烬师兄送到洞府外，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婆娑树影之后，久久都不曾回神。
待洛莹收回目光时，却并没有露出落寞的神色，反而是淡淡释怀般的一笑。
她又回到自己的蒲团上，潜心打坐修炼。
除了夕阳渐斜、天色渐晚，一切与白烬初来时仿佛没什么两样。
一晃，五天过去了。
这天的扶玄道宗停舟坪，一改往日的冷清，陡然间变得热闹非凡。
因为洛莹的到来，让整个停舟坪的气氛，都近乎沸腾了起来。
不过他们是激动了，热情相迎，却给洛莹整得有点麻了。
她明明只想低调出行的，为此还特意换上了一套不起眼的衣裳、佩戴上白色的帷帽遮住面容。
却还是被旁人发现，并且一传十、十传百。
原本还算空旷的停舟坪，一下子就变得热闹不已。
“洛莹师姐！加油呀！”
“你是我们扶玄道宗全宗的希望！”
“社长加油~”竟然还有女子学社的成员。
“即使输了也无妨，但如果赢了，嘿，真不知龙虎山该怎么收场了。”
“怕就怕，洛莹师姐本可以赢，但在龙虎山的地界上，我看悬……”
“除非有道宗的大人物保护洛莹师姐，威慑那些宵小才好。”
但这等小辈之间的约定，宗门的高层大人物们好像也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参与进来。
除非是那种不顾颜面、就是护短的大人物。
这样一想，好像洛莹如今的师尊白狐妖君就符合这一特征。
不过他已经很多年没出过山、更没出过手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不能纯粹是因为懒吧？
而且指望白狐妖君这种境界层次的人物，专门为了洛莹这一行出山护着自己这小徒弟，好像也未免有点过于小题大做了。
就在众人为洛莹这一行暗生担忧之际，一阵爽朗的笑声忽然自远方传来。
“哈哈，今日的停舟坪怎么如此热闹，难不成都是来为本宗主送行的吗？”
风凌岳的身法如风，悄然飞渡而至，一向平易近人的他用半开玩笑的话语瞬间缓解了气氛。
现场顿时响起一阵的惊呼声。
“宗主！”
“宗主大人！”
弟子们大多向风凌岳行礼，连洛莹也不例外。
同时少女的惊讶心情，丝毫不比其他弟子们要少。
这么巧？
宗主竟然和自己同一天同一时刻出行。
就是不知道宗主的目的地是哪里了，反正肯定不可能是与自己同行吧。
就在洛莹这么想着的时候，风凌岳已经笑眯眯地朝她走来。
“师侄女，你好呀。”
风凌岳暗中传音，可没给洛莹吓个够呛。
待回过神来，少女怀着犹豫且新鲜的心情，忐忑地传音回道。
“……师叔？”
“要不还是喊回宗主大人吧！”
“欸，那就生分了。”
风凌岳微笑着否决道。
“走吧，仙舟要启程了。”
“嗯，宗……师叔再见。”
洛莹也不磨叽，看到仙舟降下登云梯，便一步步地迈了上去。
只是刚到偌大的仙舟上落脚，风凌岳便又一次飞身到她的身旁。
这回洛莹傻眼了。
而风凌岳宗主却是一副“有什么问题吗？”的理所当然的眼神。
这下洛莹想明白了，诧异地张口道出那个让人震惊的可能性。
“师叔！你也要去龙虎山？”
风凌岳轻点了点头。
“怎么，不欢迎师叔与你同行吗？”
“不、不是！就是有点……”洛莹支支吾吾的。
“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风凌岳闻言，爽朗地放声大笑。
“哈哈，真不愧是染墨的徒弟，这股子自恋的小劲儿，与他是如出一辙！”
“……”
洛莹被说得害臊起来，好像的确是她想多了点。
紧接着风凌岳话锋一转。
“应该说，不全是。”
“你有你的约要赴，我也有我的旧要了。”
说这话的时候，风凌岳极为少见地显露出身为高位者深沉而幽邃的一面，目光遥遥地望向远处的云天。
只是片刻后，他又破功微笑起来，看向洛莹道。
“虽然你师尊没有拜托我，但放心吧，师叔定会护你周全的。”
远处，一只神异的雪狐优雅地端坐着，眯眼注视着仙舟上的二人。
白染墨不拜托风凌岳，是因为他早知道风凌岳有这么一行，也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师兄，会照顾好洛莹的。
当然，也仅限于风凌岳这一个师兄。
目送着仙舟缓缓启程，飞向遥远的天际，雪狐一甩尾巴，悄然离去。
尽管白狐大仙在寻常道宗弟子们看来，只有约莫妖族一二品的境界。
但它的气质卓然独绝，让人不敢冒犯，纷纷猜测它的来历。
另外，也是宗主大人竟然要与洛莹同行，前往龙虎山的这件事太过于惊人、吸引了太多的目光。
自然也就无人将视线放在白狐大仙的身上了。
“没曾想，竟是宗主大人亲自动身，护送洛莹师姐前去龙虎山赴约！”
“这排面也太大了……”
经历了藏宝山一事后，洛莹本就在道宗内出名，并且受到崇拜。
又来上风凌岳配合的这么一遭，少女在众弟子们心目中的地位自是再度水涨船高。
但也有人对此提出异议道。
“宗主大人，也未必是为了护送洛莹而去的吧。”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传闻……”
说到这里的时候，这名弟子自发地压低了声音。
这就仿佛一个暗示，暗示众人联想到一些背地里的流言。
流言与风凌岳宗主有关，过往是不可能在道宗内进行讨论的。
倒不是说风凌岳对言论管控得有多么厉害，不允许任何人冒犯。
而是他对门下弟子们极好，于是弟子们自发维护自己的宗主，自然不会讨论那些不妙的话题。
可这些话题不好，不代表它不存在。
这不风凌岳宗主一走，不少人立刻便想起来。
传言风凌岳宗主在成为宗主之前，曾有过一段充满遗憾的恋情，和一段与龙虎山有关的屈辱经历。
那是在风凌岳还年轻的时候，与龙虎山过去的大师兄，如今的龙虎山首席真人，有过一战。
只可惜，那一战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