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萍的姨姨看到这不可思议的恐怖一幕,惊吓得呆愣在了那里。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觉得就好像突然从花绸布里钻出一个魔鬼,一口把银萍吞吃了,然后魔鬼和银萍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花绸马车跑到快出东寨门的时候,一阵大风刮来掀开了花绸布的一角,银萍正巧儿在铁笼里看到“书呆子”敞着胸怀、穿着补丁衣裳,背着一捆喂驴的青草,为躲避马车呆站在尘土飞扬的路边。
“呆子……呆子……”银萍双手紧紧抓着铁笼粗粗的铁条大声喊叫。
“书呆子”陡然一愣,迅即随声望去,吃惊地看到银萍竟然被囚在马车上的大铁笼里……“书呆子”难于置信!他震惊得张口结舌眼珠儿停止了转动。
银萍迅速抹下手上一只金手镯,隔着囚笼的铁条向“书呆子”扔去,“把它换成钱为你娘买药治病……”银萍刚说了一句话,马车像被猎人追赶着的野兽,飞快地窜出了东寨门向开封急驰而去。
“书呆子”清楚地看到了花绸布掩盖着的铁笼,看到了银萍在铁笼里的那张他亲爱而熟悉的脸,他忽然全明白了。他没有听到银萍的哭声,也没看清银萍脸上是否有泪水……他完全没有想到王家竟然这样卑鄙无耻地对待银萍……他扔下肩上的青草,想张口对银萍说点儿什么,可马车像一道影子一样,从他眼前一晃而过。他看到银萍从马车上向他扔下了一个什么东西,就弯腰从路边的尘土里寻找。他在尘土里捡起他曾经好奇地抚摸过的银萍那只橙黄橙黄的金手镯,放到嘴唇上吻了又吻,然后背着青草泪流满面地哭着走了。
从此,“书呆子”再也没有见过银萍,从此,他也无从得知银萍的消息。
从此,银萍在古寨葫芦庄悄然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古寨葫芦庄的人们从此再也没有看到过银萍的影子。
银萍就像一件被强盗掠去的物品,只有强盗知道藏在了那里。
银萍是死是活,只有老天爷知道。
再说当银萍的姨姨看到躲在王家大门儿后边,两眼含着泪花、向马车扬起的烟尘偷偷呆望的老财主的时候,她才幡然醒悟、完全明白过来。
“你这个老糊涂!你这个老东西!你这个老不死的……你这是给银萍下的啥圈套呀?!”她破口大骂她的姐夫财主,“你非要害死银萍啊?!不害死银萍你就不甘心啊!你这老混蛋就银萍一个女儿呀!你的心就这么狠毒?!虎毒还不食子哩,你比老虎都恶毒!”
王大财主气急败坏地连连跺着脚低沉地咋呼道:“你疯啦?!你还嫌王家热闹得不够哇?!别……别在大门口乱嚷嚷!你想让外人看笑话?!进到院子里有话好说。”
“俺就偏要在这儿吆喝!俺偏要让乡亲们听听你这老糊涂蛋做事儿多么肮脏!多么卑鄙!多么无耻!”银萍的姨姨嚷嚷的声音更大了,“都是你这老不死的做摆出的热闹事儿呀!”
“老管家快过来!老管家快过来呀!”老财主向院子里吆喝道,“快来把她……把她劝回去!”
“乱套啦……全乱套啦……”老财主一边嘟囔一边垂头丧气地溜回了院子里。
老管家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劝说着、扯拉着,总算把银萍的姨姨弄回到院子里,随即老管家叫看门老李头儿把大门紧紧地关上了。
在不远处早已有些村民站在街旁在围观看热闹,不过他们也纳闷儿地看不出什么门道儿。
“今天这王大财主家是在演啥洋戏哇?像是王家办啥喜事儿……可咋还有人咋咋呼呼地骂老财主?”一位村民不解地抱着膀子说道。
另一位村民在一旁不小心踩着一泡臭猪粪,连忙噘着嘴巴翘着鼻子用脚在地上搓了几下,斜着身子挪了两步笑道:“有钱人吃饱饭没事干,变着花样儿胡捣蛋!”其实他也弄不清楚大财主王家是在玩弄什么名堂。他说着咧嘴傻乎乎地笑着走着,不小心又踩着一泡臭狗屎,“这臭屎咋老跟着俺!得赶快离开这臭地方。”他无聊地骂了一声急步走开了。
“像是娶媳妇儿嫁闺女儿……”一位老大娘离得远远地怀里抱着小孙子,眯缝着一双虚肿的老眼对身旁抱着小孩儿的中年妇女唠叨着,“可这阵势儿又不太像……要说王家这么大的财主咋会连吹吹打打的响器都没有?”
“你没看到头辆马车?那是王家那个当官的大儿子坐的!王家老大回来肯定是变着花样鼓捣银子呗。”中年妇女撇了撇嘴,“财主不捣鼓银子叫啥财主?!”
“捣鼓银子也不会用大花绸布蒙着车哇?”老大娘摇了摇头,“说不定是王家的小闺女儿在外地说了个婆家,去见面儿定亲哩。”
“咱这是为有钱人家操啥闲心哇?该回家给孩儿洗屎布了。”中年妇女说着感到肚皮热乎乎的,“咦咦……这臭孩儿咋就不唧哝一声儿就尿起来啦?!”
老大娘咧了咧笑嘴,立即条件反应似的摸了摸怀里小孙子的小屁股儿,闻了闻手指头缩了缩鼻子皱了皱眉头,“哟哟……这孩儿咋拉稀啦?!”
这两个爱看热闹的乡村女人,都抱着孩子急急忙忙地回家去了。
街旁还有几个小青年儿在对着王家高高的门楼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一个牵着老牛扛着耕犁的老农走到这儿,“啪”地向这几个小青年儿的面前甩了一鞭笑着呵斥道:“还不下地干活儿?!你们对着王家的门楼有啥好叽喳的?你们眼红王家还是嫉妒王家?王家的银子是财神爷送的,你们有本事也让财神爷送些银子哇!那就别种庄稼啦。”
“您大叔就爱管得宽!”这几个小青年儿起哄道,“怪不得大家平时都叫您管得宽!您种半辈子庄稼财神爷咋也没给您送银子哇?”
“财神爷就是俺那几亩田地,俺把几亩田地伺候好啦也就把财神爷伺候好啦……财神爷叫俺多打些粮食比送给俺银子强。”牵牛的老农呵呵笑着惬意地甩了一个响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