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间雍容华贵的卧室。
还是在唐朝。
单灵灵认出来了装饰风格，木头上雕刻着精致的龙纹，床榻上的被褥都是绝美的金黄色。
那是皇帝的寝宫。
床上一个年老的妇人轻轻咳嗽着，她头发完全灰白，脸上皱纹沟壑纵横，呼吸有些急促，不断地掩嘴，努力的想要让自己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房间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了。
“朕的药……熬好了吗……”
床榻上的老妇人没有抬头去看是谁，只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但是门口半晌没人回答，也没听见有人走进来的声音，她困惑的抬起眼睛。
只是一眼，她就如同遭遇晴天霹雳一般，冻在了那里。
“陛下。”
烛洺赫身穿一身墨黑色的国主长袍，领口上绣着一圈暗红色的蛇纹，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用毫无感情的目光看向床上的老妇。
“你……你……！”
老妇人惊恐地指向烛洺赫的脸，尖声喊道：“来人啊！快……”
“他们都睡了。”
烛洺赫冷笑两声，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土地仿佛受到了他的控制，不断向后退去。
就只是一步，他就走到了床榻旁。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本尊听说，你还给自己改了个名字。”
“叫什么来着？”烛洺赫挥了挥袖袍，毫不气的在床榻边坐下，“武曌？”
“你不要过来……”年迈的媚娘不断地挥着手，想要向后躲去，可是她背后是结实的床靠。
能躲到哪里去？
“本尊说过了，你闭眼的那一天，本尊会亲自带你去幽冥国的。”
“可不要哭着同本尊求饶。”
“你……你带不走朕……”媚娘面色苍白，“朕这些年潜心修佛……”
“本尊知道。”烛洺赫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你为了阻止本尊找你报复，不惜大肆拆掉三皇及本尊的场，兴修佛教寺庙。”
“就连这皇宫，抬眼便可见无数佛像。”
“你倒是心思缜密，还真就躲了本尊这么多年。”
媚娘哆嗦着，嘴里不断地念叨起了佛经，似乎这样就能将烛洺赫赶走。
“放弃吧，没用。”烛洺赫冷哼一声，“为了能让你的魂魄永远归属于幽冥国，本尊花了不少功夫。”
“现在，你就算是拜神拜佛，都来不及了。”
“不可能……不可能……”
“你进不了宫……朕的房檐上都是佛像……”
“你……”
听见这句话，烛洺赫猛地朝她探过身子，用近在咫尺的距离直视着媚娘的双眼。
“凡人的寿命还真是短暂，就算是帝王，也不过如此。”
“陛下此生……可有遗憾？”
烛洺赫嘴角弯起，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那笑容如此刺眼，在媚娘眼中，仿佛是天大的讽刺。
“不说？”烛洺赫等了半晌都没等来媚娘的回答，轻叹一口气，袖袍一抖，一块玉佩从他袖中滑出，落在了媚娘苍老的掌心里。
“还认识吗？”
玉佩上那个醒目的“灵”字仿佛有了生命，不断地刺痛着媚娘的双眼，她盯着那个字发了很久的呆，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尖叫一声，将玉佩扔了出去。
玉佩落在地上，只传来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看来你都记得。”烛洺赫轻轻点了点头，“本尊不想同你多费口舌。”
“杀人偿命，身为帝王，你应该已经预料到这一天。”
“更何况，你杀的是本尊的夫人……”
一抹陌生的狰狞之色浮现在了烛洺赫脸上，他盯着媚娘的双眼都变成了竖瞳，仿佛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将眼前的女人撕得粉碎。
手指不受控制的弹了弹，烛洺赫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冲动。
“罢了，本尊答应过灵儿，不会杀了你。”
“而且……你大寿将至。”
“朕……朕……”媚娘哆嗦着，终于挤出了几个字，“朕此生有一憾事……”
“说来本尊听听。”
“在她认识你之前……没能够杀了她……”
媚娘抬起了满脸泪痕的脸，眼中全是不甘：“凭什么……凭什么她什么都不做，就能拥有我想要的一切……”
“你是神仙，你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走到现在，到底付出了多少！”
“我杀了我最好的朋友，我杀了我的孩子，我杀了所有阻挡在我面前的人！”
“除了你……就只有你……”
烛洺赫已经站起身来，他静静地垂头看着怒吼着的媚娘，没有任何表情。
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烛洺赫说，“本尊早就为你安排好了。”
“那些死了的人，本尊全都派人接到了幽冥国，他们都在幽冥国等你。”
“他们很想念你。”
“如何，是不是对幽冥国……有那么一丝的期待了？”
烛洺赫话音落下，媚娘的脸上在那一瞬间，布满了恐惧。
她知道烛龙是什么样的神明，也大概明白了幽冥国是何等的存在，这些年来，将单灵灵推下悬崖的阴影，亲手杀掉每一个人的画面，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
是她永远无法忘记的噩梦。
而现在，噩梦将变成现实。
“神尊……神尊大人……求……”
“本尊说过的，不要哭着来求本尊。”烛洺赫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他袖袍挥动，对着空气轻声唤道。
“玄狼。”
一团黑色的烟雾迅速聚集，玄狼骤然出现在寝宫之中，单膝跪在烛洺赫面前。
“尊上，属下在。”
“带陛下……”他冷漠的回头看了一眼媚娘，老妇人现在紧紧地拽着被子，脸上有着恐惧，有着不甘。
“……回幽冥国。”
说完这句话，烛洺赫不再回头，他抬脚朝着房门走去，瞬间消失在了房间里，只剩下玄狼安静的站起身来，用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看着媚娘。
“噗——”
再也忍不住了，媚娘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她面前的被褥。
玄狼还是一言不发，他只是抬眸看了看烛洺赫刚刚消失的方向，房间门被他打开，门外的那些宫女太监纷纷醒转过来。
“陛下？！”
“陛下您怎么了！”
“快传太医啊！”
“陛下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