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郑太后端详她时的神色有所变化,在云昭仪身上的目光停留了好一会儿,让旁人心里又是嫉妒又是恨的。
郑太后面露祥和的喜色,命了她起来:“云儿你过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云昭仪谨慎地望了朱慎妃一眼,朱慎妃点了点头应允,得到肯许,她领旨:“是,太后。”便上前给太后好好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
郑太后把她左看复右看,愈看愈掏心的喜欢,愈看愈觉得她长得像她的一个故人,亦是如此的风华月貌,口齿伶俐,双眼乌黑若撩人的夜色,与她对视时竟有莫名的亲切感涌出。不觉握住她的双素手,由心道:“哀家愈看你越觉得你长的像曾经伺候过哀家的宫女。”
不想郑太后这一真情流露,竟引得左右两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嫔妃们噗嗤掩笑,皆在心底嘲笑云昭仪也只配是宫女命,走进宫女群中都认不出谁是谁了。
云昭仪却不觉有什么好笑,许是她身上还有流暖酥的影子,太后才会觉得她面熟。她本就是流暖酥,不过是换了一具身体,一举手一投足都还在时时刻刻折射出流暖酥的影子,这是自然的。
太后没忘了暖儿,云昭仪深感欣慰,至少在太后眼中的流暖酥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而不是不堪的女子。
云昭仪浅笑,语气包含真情:“能伺候太后,那宫女定是幸福之人,前世修来的福分,必得太后凤体庇佑。臣妾深感荣幸,亦想像宫女那样时刻陪在太后身边,伺候孝敬。”
众嫔妃,暗自切声不悦,讽刺云昭仪可真会拍马屁。
百善孝为先,云昭仪这招用感情牌打的可真是一招拉拢了太后的心。
“好,好,好!”太后连声叹妙,抚了抚她细嫩美好的素手,赐上座。
云昭仪就坐,众妃都来齐了,满座无缺席。
郑太后复细细浏览左右两边的生面孔,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个妃子都长得甚是美丽讨巧,衣着靓丽不俗,皇帝的眼光不错。后宫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仿若她回到曾经,那时还是少女,她初进了后宫,内心是忐忑与不安的,一路可谓是胆战心惊踩着尸体与鲜血过来的,至如今没有了争风吃醋,没有了明争暗斗,相伴到最后的仅有那么几个姐妹,只有她坐在宝座上,俯瞰操控他人的生死。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后宫生存,弱肉强食。
郑太后停下感怀伤时,抹复了回忆滔滔汪洋。浏览过众多张面孔,却不见那么一张理应该出现的。
便问站身旁的朱慎妃:“慎儿,皇后呢?”
朱琏莫不是贪懒才没来请安的,好大胆子,若真是如此,她定会处罚她的狂妄,还是与从前一般,目无宫规,恣意妄为。不处罚她,她还怎能服众,母仪天下,成为众人效仿的楷模?
朱慎妃皱眉,告知实情:“太后有所不知,皇后娘娘因犯了错,被皇上终身囚禁在了坤宁殿。”
皇后犯错被囚禁!郑太后大是一惊,这等重大事情她竟是最后一个知晓的。怒气蒸腾,不留情面怒斥:“一国不能一日无君,同理,一国亦不能一日无后!皇帝可真是愈来愈糊涂了!”
要么,废后立新,整出这么一个,即不废后亦不立新的半吊子,成何体统!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后宫都乱成了草市。
郑太后起身,执了权杖,拐着,怒气冲冲去皇帝那里,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后离去了,众妃嫔议论纷纷。
沧德妃先口了金口,唉声叹气:“唉……扫兴,真是扫兴!”
人走茶凉,已见分晓,太后最青睐的人便是云昭仪了。
珥淑妃瞥了喇叭花一样浮夸艳丽的沧德妃,讥笑:“姐姐还真是煞费苦心,白打扮了一番!”人家太后压根就没看她一眼。
“好过你了,怨天尤人的黄脸怨妇!”沧德妃不甘示弱,张口反击。
珥淑妃不悦,提高声量,似要将德妃吞了:“我黄脸怨妇,你骂谁呢?!”
“骂的就是你这个黄脸怨妇!”沧德妃蹬鼻子上脸,专门欺负她。
珥淑妃气急败坏,掀起袖子便要与她干上一架,一解心头之气:“岂有此理,欺人太甚,沧德妃你个贱人!”
两人长此以往都是如此,讥讽来讥讽去,爱吵嘴。殊不知,她两半斤八两,在旁人看来好大一个笑话。矮子看戏,不嫌事大。
“够了!”朱慎妃实在看不下眼,厉声止住泼妇般的她们,“要丢人现眼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朱慎妃算哪根葱,什么时候轮到她出来说话了!珥淑妃与沧德妃双手环肩,同仇敌忾,心有不满却亦不敢大发雷霆。她们聪明识相的很,晓得朱慎妃暂掌凤印且又深得皇上宠爱。一进宫,便册封她为妃,皇帝为她一人无视列祖列宗定下的生硬规矩。可想她身份之特殊。她是那个最先陪在皇帝身边,陪伴皇帝最长时间的女人,一般人不可与之相提并论。
便是太后都要敬她三分,把她呼来唤去当作亲女儿看待。
不安分的德妃与淑妃闭了嘴。
朱慎妃代替太后宣布:“早会便到这里,大家都散了吧!”
庆宁宫,赵桓埋头苦干,批阅周折。
郑太后二话不说便赶去庆宁宫,质问皇帝:“你怎么可以那么糊涂?!”
赵桓恭迎母后圣驾:“母后,您怎么了?”愠色满面的。
郑太后不顾前因后果,总之这件事上便是皇上做的不对,皇上年少轻狂,做事冲动情有可原,可这种冲动变成死脑筋即不对了,严厉训斥他:“你怎么犯糊涂?竟把皇后囚禁了起来!”
皇后?说起皇后,赵桓似才想起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不提她就罢,提她火大,只是这火随时间沉淀了不少,不在似从前激烈,不至于怒火攻心,气得隐隐发抖,或咳出血来。
赵桓心里有的苦衷,难言之隐,愁道:“母后有所不知,朱琏之所以被囚禁全是她咎由自取,母后若是知道她做的那些罪不可赦的事,亦会与儿臣感同身受,会觉得她受到的惩罚过轻。”
郑太后强烈摇了摇头,将他的话看成童言无忌,她是从他那个年纪走过来的,经历过的沧海桑田比他多的不可胜数,深沉道:“你太年轻了,太年轻了!你要知道,你是皇帝,做事绝不能只考虑着个人情感,你要知道你的一个决策,随时会让整个国家陷于水火。马有失蹄,人犯错是常有的,皇帝你就不能耍孩子性,从此不理皇后。”
赵桓晓得,在母后眼中自己永远是长不大的孩提,做起每件事都会被扣上一顶不成熟荒唐的纱帽。母后回宫不久,他不想惹母后伤心,故在言语上他有意谦让,十分赞同母后的话:“母后,您说的是没错,人犯错是常有的,儿臣也有过,应得到宽容与谅解。可是!母后你有所不知的是,那朱琏怙恶不悛,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起初惹是生非,再来便要害人性命,正是儿臣一次次的宽容。促使她毒害了云昭仪腹中的孩子。母后,您来平心而论,您可原谅她的重重恶行吗?”
种种恶行听得人心慌慌,什么时候那朱琏变得如此歹毒?是因当了皇后?
虽说如此,可郑太后并不因朱琏做过的坏事而消了念头,当初她害死的人还少吗?还是那句话,近乎哀求:“可是皇上,一国不能无后啊!”
他不喜朱皇后,可亦没有其他一举两得的好办法,废后,诸位老臣不答应,第一关上便让他一个头两个大,永远绕不出的难题。
纵使赵桓苦思冥想,便是想不出良策,僵持下去亦不是办法,且答应了母后:“劳母后挂心,请给儿臣一日时间,儿臣定会给母后一个满意的答案。”
郑太后握紧精雕细刻的权杖,与皇帝四目相对:“好,皇帝一言九鼎,哀家相信你一定能将此事处理的尽善尽美的。”
儿子的做事能力向来是她引以为傲的。
郑太后拐着厚重的权杖,拐回宫,留了道难题给皇帝解。
赵桓百思不得其解,脚步踏遍了庆宁宫,手负身后,望一轮天日慢慢降下来,暮色的帷幕亦缓缓放下,月儿在被不知情的钓叟钓上了繁星点点的夜空。
不知不觉,朱慎妃端了热茶,悄悄来到皇上身边,低声缠绵:“皇上,夜里凉,喝口热茶暖心吧,这是臣妾亲手为你泡的。”
赵桓收回望月的长目光,慢慢转身来,面对温柔体贴的朱慎妃,怎么多年,她从未改变,从未忘记,每当他愁绪百缕时,他爱饮浓茶的习惯。
这个小习惯,只有她晓得,一般人是不知的。
“慎儿,你来了!”赵桓难得的绽开了俊朗的笑颜,眉目间的愁绪淡淡晕开。
朱慎妃站在远处眺望,便看见了皇上深重的背影,与那满面的愁丝难解,寻缘由问:“皇上在为何事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