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太子无情的话中意,赵构猛地仰脖大笑,替暖姐姐不值:“是她活该怀了你的孩子,活该受苦受累,活该吃剩菜剩饭,活该被人欺负,通通都是她活该!”
太子心里微微一惊,惊于她受过的苦难,低眉过意不去:“她……”
“臣弟若是皇兄,她说什么我便信什么,即便那孩子不是我的又怎样?”赵构实话实说,自己对暖姐姐的爱可以冲破一切世俗的阻碍与束缚,而他恰恰做不到,那既然如此放手的应该是他。
这一生赵构从未与皇兄争过任何东西,一切在父皇面前表现的机会,甚至是储君之位,可今日他却要为自己争取一样比生命珍贵的宝物,双膝落地,卑贱求他:“皇兄不要她,臣弟要!求求皇兄放过她吧!”
太子震惊看着疯的无可救药的九弟,第一次九弟求他,却是为了那个女人连尊严都可以不要,仅存的怜悯之心化为泡影,托起他的手:“成何体统!为了那个女人,你疯了!”
赵构不顾身份死缠住他的腿,怨妇般大哭哀求:“太子若是不答应臣弟的请求,臣弟便长跪不起!”
他心意已决,此生非暖酥不娶。
纵然再怎么疼爱九弟,太子绝不答应:“流氏是我的女人,更是九弟的嫂子,传出去只会让整个皇室蒙羞,让天下人耻笑!”
若他这么说,暖姐姐原是二哥的弟媳妇,却遭他横刀夺爱,赵构残忍撕开他的伤口:“那你呢?皇兄都不怕天下人耻笑,作弟弟的怎会怕?”
太子攥紧暴怒的拳头,看着他,深邃的眼里似藏着利刃,狠狠割剜他的每寸筋与肉。他个低贱的白痴,知不知道他心里有多厌恶他,他对他好与他玩耍不过是为了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善良,兰一般高洁的品质。
他不过是个毛未长齐的破小孩,竟敢与他争女人,以为自己成了王爷即能手摘星月,不自量力!
“奉劝你,立马离开!”太子最后警告他一次,怒气凌人。
赵构不听奉劝执意如此,那就休怪他手下无情,速速命了贴身太监请来韦婉容,这种事最好请他母亲来解决,他可不想为一个庶出的弟弟操心,榻上还有娇妻等他共缠绵呢。
韦婉容曳着木兰青云纹长裙匆匆步行到来,见儿子跪地上痛哭流涕,不知道的还以为宫中死了什么人。连忙蹲身:“妾韦氏参加太子殿下。”
“请起。”太子宽仁有礼。
赵构见是母亲,害怕抹去脸上的泪水:“母亲,您怎么来了?”
身份低微的韦婉容缓缓起身,责备看了眼赵构,连连赔笑低声下气:“犬子给太子殿下添麻烦了,太子殿下恕罪。”
“无妨。”太子佯笑大度,表里不一,心里却万分期盼他们这对卑贱的母子快滚,看多了一眼心里难受。
“那妾身这就带着犬子告退,不打扰太子殿下清净。”韦婉容再福了福身,笑容端庄优雅,强行领着赵构离去。
回到寝阁,韦婉容收了和煦的笑容,满面愠色,目光森森,阴声唤了:“沐青,请家法!”
“是,婉容。”婢女沐青速度极快,双手呈上一条不知沾染几多血的鞭子。
不等母亲严声命令跪,犯了大错的赵构自觉扑通跪地,默口不言只等母亲责罚。从小到大,他习惯了母亲深刻的教诲。
韦婉容愤怒看着不争气的儿子,眼里含着辛酸泪,颤抖握紧鞭绳,闭上双眼狠心挥鞭抽在他的背上。
“啪!”一声清脆直击婉容的心门,眼泪险些落下,打在他身上痛在她心里。
赵构坚强咬牙挺住,微丝不动。
韦婉容冷冷问:“你可知错?”
知错,便能少挨打。
他却傻,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还与母亲犟嘴:“儿臣不知!”
“啪!”又是一声清脆的鞭响抽在他背上,扬起一层灰尘。
“知不知错!”复问声。
“儿臣不知!”一成不变的坚定口气。
他为爱奋不顾身有错吗?
“让你不知错,让你不知错!”韦婉容恨铁不成钢,一鞭一鞭抽在他身上,打到他清醒为止。
“啪!啪!啪!”里屋的鞭声传到屋外,守在门口的阿吴未得召心急如焚冲了进来。
见是赵构坚挺的背部被打得衣裳褴褛,密密麻麻布满血痕,一条条,有深的或浅的,错乱交杂在一起,一滴滴的红血落地。
眼看着赵构活活被打死,阿吴跪地挡在赵构面前,燃着怒火的鞭子像是泼出去的水,疾疾打在阿吴戎装胸前,她不堪一击倒地。
忍着炙热的痛,顽强爬起来求情道:“婉容,求求您别打了,再打王爷会死的!”
她从未见过婉容生这么大的火,着急下眼泪滚落,转头哀求赵构道:“王爷,奴婢求您了,您就向婉容认错吧!”
认错有什么难的,又不会少一块肉,就算心里不是这么想,认错后依然是条好汉。王爷怎么就那么傻想不通?
“你可知错?”婉容攥紧鞭绳,红着血眸,深吸一口气,因愤怒肩膀微微颤抖,可想气到了何种程度。
阿吴扶起奄奄一息的赵构,急劝道:“王爷,您就快向婉容认错!就算不为了自己,亦要为了别人啊!”
她两眼盈盈若雨露,说的有够明显,便是暖姐姐看了,亦不忍他受残酷的鞭笞。
赵构有泪不轻弹,平静看着母亲,若磐石坚定不移:“爱一个人有错吗?我没错!”
婉容气得眼前昏黑站不稳,沐青伸手扶住,才避去了晕倒。
“你这个不孝子,是要把你母亲气死才肯罢休!”婉容颤抖指着他。
赵构无法理解母亲的蛮不讲理,为何要阻止他与暖姐姐交往,不服气顶一句:“母亲想多了,儿臣没有。”
婉容揪住痛如刀割的胸口泣不成声,心酸的热泪融化了精致的妆容:“没有……你口口声声道没有,我为你含辛茹苦,你却是这般狠心对我?”
她是他惟一的儿子,为了他在后宫里忍声吞气,拼命讨皇上喜欢,奈何是她不争气,还要凭着母凭子贵。千叮咛万嘱咐,只盼他能平平安安,与世无争。
三年前,因那女人惹恼了衮王,为此她狠心痛下鞭刑,以至他半个月下不来床。原以为他能因此长记性,没想到三年后,又因念念不忘的那女人惹恼了太子。让她做母亲的好寒心。
沐青搀着婉容坐下休憩,婉容坐着别过脸不想让孩子见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低声抽泣,泪打湿了繁花翠柳的锦帕。
母亲的泪水静默躺进赵构坚硬的心上,恍惚他从荒唐中醒来,颤抖着牙齿急声唤道:“母亲……对不起……”
滚烫的泪水自他圆滑的眼眶流下,跪在母亲脚下,头深深磕地,磕出沉闷的响声。是他自私,没有顾及母亲的感受,是他该死,竟惹母亲大人伤心。
稍冷静的婉容转正脸面对他,只想知他心中怎么想,由他决断:“那你是要母亲,还是那个女人?”
若要那个女人,从此她就当没生过他,放任他自生自灭。
昏暗的赵构沉思良久,慢慢抬起身,额头磕出刺目的血印记,艰难抉择道:“儿臣……儿臣……要……”
两双炙热的眼凝视他,两颗心隐隐期盼,隐隐不安。
赵构攥紧拳头,母亲在太子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一遍遍刺激他,皱死眉,道:“母亲!”
顷刻之间,恍惚全世的痛如铁烙注心,他闭上双眼,两行深深的泪自稚白的脸流下。他发誓,终有天他会让母亲过上不需向人低眉顺眼的日子,他会夺回自己心爱的女人,不然就让他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皓雪铺天盖地,冬夜冷风嗖嗖刮进破旧的小窗子。寒冷的小木屋里,食过淡饭的暖酥就了寝,蜷缩进一张冷被褥里,窝了好一会儿手脚还是冰冷冷的,缩了缩脚丫,身下垫紧透风的被褥,睡不着觉。
委屈地想哭却又将眼泪硬生生吞了回去,哭又有什么用呢?再苦再累都要挺下去。
冷夜漫漫,她只有困到忘去冷才能睡下。
“吱呀。”是谁伸手轻推开了木窗,露出一双幽黑泛着晶莹贼光的眼?
毛茸茸的小东西嘿嘿笑着钻进被窝,躺进她的怀里,充盈着冷空气的被窝瞬时温暖。
睡梦中的她隐约感到被窝里似有东西在蠕动,伸手一摸,是个毛茸茸,还是活物。吓得立即掀开被褥,脚丫落地冷踏冰,盲人摸象般寻着蜡烛。
乌黑的眼前一亮,空中燃起一团水蓝的火,照亮素衣单衣的啵啵,他静静看着她,薄唇角是笑,浅浅绕心间。
她一激动跑过去拥住他,连连嗔怒捶打他的心口,不解气推开他:“你别回来了,走啊!”
平日里看他挺殷勤的,替她跑腿什么的,关键时刻掉链子不顶用,在她快被太子折磨死时,他倒好消失的无形无影无声无息,不知跑去哪儿逍遥快活了。
现在还有脸回来?别管她啊,去浪去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