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时局动乱,宁州叛乱未平,梧州,邺州丢了不说,现如今又失了澜州,云州,算算连失了六州。”
霜月闻言,犹如被当头一击,这样说叛乱未平,朝廷是败了?顾玄风不是原本说要打到明年吗?怎么这样快?
“听说这宁州起义邹文青原是布衣出生?”霜月当即问。
“布衣出生才无所顾虑,朝廷招安不行又大肆镇压,是官逼民反。”
“田大人既然有心为什么不上书朝廷,领兵出征。”
田北龚面容焦灼,“朝廷之势江兄弟你不知,党争内斗严重,前朝那几个权臣一手遮天,官家荒废朝政,碌碌无为,就算收了这六州,还有西边之乱。”
眼看那田北龚面色潮红,已有醉意,说起话也不管不顾起来。
“那昏君后宫宠妃无数,荒废朝政数年,不是宠信燕昭容就是焦婕妤,哪有心思真的放在社稷上?遥想之前先帝之时……”
霜月越听越觉得是自己不能再听。
田北龚身边的护卫都听不下去,“大人,你喝醉了!”
田北龚大手一挥,毫不避讳,仿佛要一吐为快,“我满有一腔抱负,却只得做个闲散的一州录事,可是每每看到社稷危亡便痛心疾首,夜不能寐。”
“田大人心系天下实在令草民动容,草民身单力薄,可叹不能为大人分忧!今日幸得大人所救,大人若有用得到草民的,草民愿效犬马之劳。”霜月说着起身举起酒杯,热情地望向对面的人。
田北龚亦慷慨激昂,“有江兄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说完两人共举酒杯,皆满饮了杯中酒。
滚烫的酒顺着喉咙进入了腹中,霜月的浑身像是着火了。
与这位素未谋面的田大人在这山林中一道饮酒,当真是有缘。
一杯酒下肚,说话也随意了起来。
“大人不要伤怀,大人胸有大志向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说完,她竟隐约然看见田北龚眼泛泪光,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田北龚抬起袍袖拭了拭眼角,一把握住她的手,“江兄弟,真乃子聪知己!能遇见江兄弟是子聪之幸啊!”
被这样陌生的男子握住手,她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地想抽开,哪知道对面的人丝毫没发现,两只手都握过来,还握得更紧了。
霜月愣了愣,这田子聪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心中隐隐泛起了一股酸涩,她见不得别人哭。
田子聪努力平复自己情绪,又道,“江兄弟要不先修养两天,过两日,我亲自送你出涌江!江兄弟意下如何?”
霜月见他人快人快语,也完全放松了下来,“这两日已经叨扰了大人,我想明日就走!”
田子聪略一迟疑,“是知己好友便有难同当,言叨扰便是见外,江兄弟若着急,那明日我便送你。”
明日就是腊月十五,年关渐近,她已经耽误了这么多日,万不可再耽误了。
斗转星移,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明日。
农历腊月十五,天气阴沉,无风。
一早霜月早早地起了身,
晨起后,她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中仿佛有些不好的预感。
用过早饭,霜月便上了路,除了一路带着的包袱,她身上再没有任何东西,田子聪要给她盘缠和冬衣,她没收盘缠,倒是收下了那件冬衣。
天气寒冷,衣裳还有大用。
两人坐在马车中,护卫在前面赶马。
她和田子聪相对而坐,田子聪和她聊京城的风物人情,甚至谈起了他的幼年,语气清平静而感伤,“幼时我生性腼腆,性格温吞,不爱说话,我的父母亲在我便五岁时便生病去世了……”
她微微惊讶,原来他的遭遇和她一般无二,她清楚的明白,幼年丧母的悲痛与心酸。
她就望着他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也没问。
不知何时她也想到了自己的养父母,霜月有时就在想,若不是他们前后相继去世,自己也不会在后来遇到沈子卿和牧婶,她也想不到,如果没有沈子卿和牧婶,她后来过得是什么牛马不如的生活。
余氏夫妇虽是养了她十年,可并没把她当人看,她对夫妇并没有什么念想,甚至他们死了她都不曾哭。
而牧婶和沈子卿就不一样了,遇见他们她才真正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她想象着牧婶和沈子卿的拥抱,那该是四月的风,是温暖的味道。
而后来她所有温暖的回忆都是沈子卿和牧婶给的。
牧婶不在了,所以她所有的念想都在沈子卿身上,沈子卿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
田子聪神情落寞,仿佛在自言自语,“我已经忘了母亲的模样,母亲最爱菊花,一生不争不抢……”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已经落下了泪,极力压制住自己的哽咽。
“见笑了!”他低声致歉。
她细细地想,田子聪必定也是个心肠柔软的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车轮滚压着向前,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霜月听完垂下头黯然神伤,不知什么时候一滴泪滴在膝上的手背上,先是一滴,然后两滴。
这世上原来还有和她一样身世悲苦的人啊!
车厢里闷闷的,她的胸口尤其闷得难受,借着去掀车帘的功夫,她连忙擦去了脸上的泪,好在田子聪神情恍惚,并未看向这边,才让她不至于难堪。
霜月调整好后轻声细语道,“大人持重有礼,端庄大方,大人母亲若泉下有知,定会欣慰有嘉。”
田子聪深深地望着她一眼,眸光逐渐深沉,嘴角噙着笑意。
眼看着马车已经驶到涌江城门处,外面嘈杂声逐渐大了起来,车前的护卫刚勒住马,门口的守兵已经走过来例行盘问,“什么人?干什么去?”
霜月敛声屏气,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田子聪倒是神情自在,看不出一丝担心。
“里面是我家官人,我们有通行令牌。”
许是守兵看过了令牌,声音缓了些,这阵子有逃奴逃到莫州,这才查得紧了些!”又吆喝两边人屏退,“来!让开!让开!”
霜月慌了起了起来。
就算出了涌江,还是在莫州,剩下的路呢?没有赎身文书,她依旧是逃奴。
她将车帘掀了很小的缝,见城墙高耸云间,心中压抑得发慌。
正当她准备放下时,见有一大堆人马迎面从身后城门中徐徐往城中行进,队伍长得看不见尾,前面的几人身穿官服骑在马上,好不威武。
前头执甲的官兵喝退两旁的行人,“闪开,闪开!”声音急躁而响亮。
“李延,这是什么人?”田子聪问车前的护卫。
“大人你忘了,前几日中书大人向朝廷请了命,暂领了江南路转运押送粮草前往莫州。”
霜月听完身形一震,心里像被猫抓过一样。
中书大人?这中书大人是不是正是顾玄风。
“你瞧我,竟忘了,这顾大人不好好待在京中,居然领了这等苦差事跑到这来受罪!”
霜月听到他说顾大人,一颗心已经凉了,这么说,是顾玄风无疑了。。
“大人和顾大人很熟悉?”霜月随口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