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姐安好。”

    不过一日不见,原本鼻孔朝天的卫妙音,很是意外主动问候卫姮。

    臻首微垂,姿态优雅,也曾是官宦人家出身的余姨娘对卫妙音的礼态教养,确实也是费了些苦心。

    至少在卫姮的眼里,卫妙音的仪态很是不错。

    站定,卫姮微笑回应,“四妹妹安好。”

    你来我往的礼节必不可少,无须在这等小事上落人口舌。

    卫妙音起了身,又身子微侧,“婶婶正在里头等二姐姐呢,姐姐快进去吧,妹妹就失陪了。”

    越是规矩有礼,里头便越是有猫腻。

    如今侯府里里外外都是卫姮的亲信,她还真不怕卫妙音背地里的小动作。

    卫姮朝她微微颔首,外头守门的丫鬟轻轻打起帘子,请卫姮进屋。

    走下台阶的卫妙音忽而回首,看向那放下的,防风防寒的帘子,一直端在脸上的微笑霎时又深了些,恶意满面,连那双眼睛,都似淬毒。

    “二姐姐啊,二姐姐,过了今晚你的好日子彻底到头了。看你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用仅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着,爬上眉梢的恶意,宛如毒蛇绕枝,令人心颤。

    思居院里,茶水房里的丫鬟捧着热茶,从抄手游廊里穿过,视线似不经意看了眼站在院子里的四姑娘,继续敛眉垂首,前往正院伺候主子们吃热茶。

    屋里,卫姮坐在绣凳上,听着章氏训斥。

    “你也老大不小了,眼见着要议亲,偏生一手女红学得稀烂,这几日你便在思居院里,让申嬷嬷好生指点你女红。”

    “我不求你绣艺精湛,至少也要拿得出手才成。你是侯门贵女,以后是要嫁入高门显贵,若加针线活都不会,定会招婆家嫌弃。”

    “再者,你性子本就刚狠,不听约束,养成又随意挞人的毛病,女红针黹最能磨平性子、棱角,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今儿不答应也得答应。”

    “从今儿起,白日你同申嬷嬷学女红,入夜再去祠堂抄佛经到亥时。也好让老夫人知晓,你并非一味贪玩寻乐。”

    一番说教下来,是让卫姮险些笑出声。

    说了这么多,无外乎是要支开她,好方便卫文濯行事呢。

    啧。

    数次谋划失败,这回,终于是忍无可忍,要玩回大的了。

    唉。

    她也是好奇啊,屡试屡败的他们怎么还是那么自信地认为,他们此计可成呢?

    卫姮按了按有些发酸的太阳穴。

    昨夜里入睡频频起来,以至于精神不甚很好,这会子不仅眼眶酸得厉害,连头脑都一抽一抽的痛。

    许是按揉得久了些,章氏便以为卫姮想要违抗自己,脸色顿时沉下来,手掌用力拍了下炕几,厉道:“你休想找寻借口逃避!”

    “就你这长刺的性子,我若再不加以管教你,日后嫁人不知道你会给婆家、娘家招来多大的祸事。”

    容不得她不答应。

    敢拒绝,直接关祠堂!

    旁边的申嬷嬷站出来,朝卫姮委膝行了礼,声音故作严肃,道:“二姑娘,夫人也是为了你好,以后便由奴婢教习姑娘女红针黹,还望姑娘勤勉不辍,切勿偷懒耍滑。”

    卫姮听完主仆两人一唱一和,方起了身。

    “母亲,女儿听就是了。”

    不答应她们,纵火这出戏怎能演出来呢。

    青梧院

    方嬷嬷听完思居院茶水间丫鬟的回话后,温和道:“好,我知晓了。你且回去当值,好生伺候夫人。”

    “是,嬷嬷,奴婢告退。”

    小丫鬟垂眉敛首,手脚放松规规矩矩退下。

    侯府里的丫鬟、婆子都是受过方嬷嬷的指点,进退有度,再无以前卢氏掌家时的随意。

    初春等小丫鬟走后,轻声同方嬷嬷说起话儿,“嬷嬷,看来夫人是故意支开姑娘,方便大爷行事。”

    “此事是何用意一听便知,只是……”

    方嬷嬷目光微凝,素来温和的神色有了些许暗晦,“我担心大爷那边,还有别的歹计。”

    大爷卫文濯,心计最为深沉,他会这么信任二夫人把自己的纵火计全说透吗?

    万一还有别的连环歹计呢。

    听到初春眼帘狠狠一跳,“嬷嬷所言极是,大爷为人阴狠,一定还有旁边的招数。”

    会是什么招数呢?

    城西某处私宅里,卫云幽也在问,“兄长,你真以为能这样轻松让卫姮嫁过去?”

    “恕妹妹直言,有七伯母、七伯父周旋,即便老昌王手里有卫姮的贴身衣物,也会摆平。”

    两兄妹正在下棋,卫云幽执白,卫文濯执黑。

    黑子落下,连吃白子数颗,卫文濯斯条斯理的捏起已为死棋的白子,随着白子“叮叮当当”落回棋匣内,嘴角微勾的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妹妹能想到的,兄长我岂会遗漏呢?”

    一句话,便让卫云幽眸光微亮,“兄长可有对策?”

    “如要说卫姮在这场大火里,身上烧伤留了疤,或是骨头断了以后不良于行什么的,再到老昌王拿着她的贴身衣物登门求亲,妹妹,你说老夫人会不答应呢?”

    “七伯父、七伯母再怎么帮衬着卫姮,那也越不过咱们的祖母啊。”

    堂伯父罢了,祖母亲自出面,他们不愿也得松口。

    毕竟啊——

    “祖母那般疼爱小叔家的四弟、五弟,还有六妹,家里若有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岂不影响她有金孙子议亲、乖孙女出嫁呢。”

    卫云幽这回是彻底放心了,纤细玉指执白子,落于棋盘内。

    正好,困住一枚黑子。

    捡起已无生机的黑子,卫云幽娇唇微弯,“还是兄长厉害,如此一来,卫姮不嫁也得嫁。”

    卫文幽见自己吃一子,不慌不忙继续下着,“妹妹还是心急了些,这谋事与下棋一样,可不能以为一子定,胜负分。”

    “殊不知,稍稍大意,便能让对手死而复生。”

    卫云幽柳眉微扬,“兄长还有后手吗?”

    “卫姮是什么性子,你是最清楚。只怕届时祖母出面,都恐难让卫姮松口,而兰哥儿,便是我们最后一子……”

    落下黑子,只见棋局里白子再次败退,再无生还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