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那点子幽怨,无人在意。

    卫文濯进了杜微院后,放开初春手腕,还雅声道歉,“冒犯了,我先去见姮妹妹,你这会子可慢点走,不着急。”

    初春实是没那闲情再与卫文濯虚与委蛇,待他松开手,便飞奔进了杜微院的东次间。

    卫文濯也一道进了东次间。

    咦?

    是二婶?

    欲要开口,但见母亲卢氏朝他微微摇头。

    卫文濯依言,没有开口。

    姮姐儿是二婶的亲闺女,就算再不喜,也不可能真打死。

    如此,他还是能把姮姐儿送到昌王的床榻。

    初春却在见到章氏那一瞬间,心头绷紧了。

    再看到自家姑娘,苍白的脸早顶着指印,清如泉水的眼儿无声地与二夫人对峙。

    初春眼眶蓦然一酸,眼里已有了淡淡泪光。

    她走进来,规规矩矩给章氏、卢氏进了礼后,站在了卫姮身边。

    “姑娘。”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卫姮看了眼担心自己的丫鬟,一时,悲凉陡然从心里升起。

    连丫鬟都知道心疼她,而自己的亲生母亲,张口闭口不是骂她忤逆不孝,便是嚷着要打死她。

    这,真是自己亲生母亲吗?

    她真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蓦紧双手,卫姮极力藏住心里的悲凉,用最平静的声色,道:“扶碧竹起来吧。”

    还是有些颤抖着。

    原以为自己面对母亲的偏颇早已心如止水,不再伤心。

    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心头,像被细密的银钆扎着,扎到好疼。

    真的,好疼啊……

    “姑娘……”

    眼里泪水蒙蒙碧竹哀哀轻唤了声,在初春的搀扶下起身。

    脏了鞋面,又自为人失了颜面的章氏见此,更加怒火了。

    “好,好,好啊!”

    一连数声“好”后,章氏逼近卫姮,“仆人奈何不了你,那今日,就由我这个母亲亲自动手,教训你这个忤逆不孝、搅家不宁、罔顾人命的孽障!”

    亲自动手?

    那姮姐儿是逃不过了。

    卢氏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积压在心头的郁结之气全消散了。

    心顺了,便连脸色都好了许多。

    与于妈妈对视一眼,主仆眼里都有了笑意。

    章氏这蠢货,倒成了她的良药了。

    得好生看看她是如何亲自教训姮姐儿才成。

    碧竹、初春急到全跪下来,一起哀求,“夫人,姑娘没有忤逆您啊。”

    “你们起了吧。”

    卫姮垂首,平静的语气里是心死的灰败,“母亲向来不喜我,你们再怎么求也无用。”

    就这样吧。

    母女情分浅,既浅又无缘,何须再让自己痛苦呢?

    重活一世,她该为自己而活。

    章氏闻言,冷呵一下。

    年纪轻轻,也算活明白了。

    章氏痛心疾首,“姮姐儿,你太让我失望了!心思歹毒到连亲生母亲都怨恨上!我生你养你,如今你犯了错,我要罚你,倒成了不喜你了!”

    “以往你平庸些,好歹温驯听话,如今得了势就这么嚣张,我要不好生教训你,以后你不得闯下灭门大祸!”

    正义凛然训斥完,眼里深处藏恶意与歹毒章氏便问卢氏,“大嫂,可有捆人的绳儿?我……”

    “章氏。”

    屋外,宗妇谢氏冷而含威的声音蓦然而来,“你要捆人的绳儿吗?卫氏宗族里倒是有。你可需要我替你取来?”

    谢氏?

    她怎么来了!

    章氏、卢氏全吓到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碧竹、初春,两人是喜极而泣。

    反应最快的当属卢氏。

    脸色惊变的她从炕上下来,几步走到章氏身边。

    苦口婆心地道:“弟妹,莫怪姮姐儿,她还小,纵是有错,好生教便是了。”

    章氏听着那冰冷冷的声音,顿时吓得狠狠一颤,膝盖里头隐隐作软。

    这下完了!

    倒霉的是自个了。

    呜呜呜~

    早知她晚点再教训姮姐儿了。

    如丧考妣的章氏转过身,便看到谢氏领着两个梳妆朴素,眼神犀利,偏生气质又很是温静,一举一动皆极为规矩的嬷嬷进来。

    这是,谢氏给卫姮寻来的教养嬷嬷。

    两位嬷嬷进来,目不斜视,也不乱看,极为规矩站在谢氏身后,不需要开口,便让卢氏心里生出一股子不祥预感。

    而章氏与谢氏视线对后,她挤出一记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七七……七嫂,你,你怎么来来……来了。”

    卢氏见了礼,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如释重负地道:“七嫂来得正好,你快劝劝弟妹吧……唉……我适才都不敢开口,就怕惹了弟妹不快。”

    章氏闻言,都快哭了。

    有什么不敢开口啊!

    她又不会骂她这个当大嫂的。

    谢氏冷冷扫了眼又在自个面前做戏的卢氏, 凉声,“是吗?我看你不是不敢开口,是有意等着姮姐儿被章氏打骂吧。”

    卢氏委屈极了,“七嫂,我真真是冤枉啊。我不过是寄人篱下,哪敢随意插手二房的事啊。”

    谢氏坐到炕下,眉宇不怒自威的她一眼扫过众人。

    末了,朝姮姐儿招手,“姮姐儿,你且到我身边来。”

    卫姮走过来见了礼,谢氏淡问声她,“刚才发生何事,你细细与我道来。”

    章氏更急了。

    厉声,“姮姐儿,你可要好生说话,莫惹你七伯母生气。”

    实则是警告卫姮,莫惹她生气。

    卫姮都不曾去看她,低低说起刚才发生何事,“……侄女是给大房夫人送来二十六日大宴宾的名册,母亲突然归来,先是骂侄女不孝,接着又打了侄女一耳光。”

    ……

    慢慢说着,既不添油加醋,也不大哭大闹,用极为平静、淡漠的语气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章氏听到脸都白了。

    当真是克星!

    生来就是克她的!

    见谢氏脸色越来越冷,怕到心脏都快骤停的章氏为自己辩解,“七嫂,是姮姐儿忤逆不孝,我身为母亲,只是想让她懂规矩些。”

    “我当真是为了姮姐儿好啊,我是她母亲,是不可能害了她啊。”

    “七嫂,你来看看,这是莫婆子,我身边的人,你瞧瞧,姮姐儿好生心狠, 把人踹到墙上,是连牙都被她踹没了。”

    “姑娘家,怎么能如此心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