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寿宫,夜宴厅。
“惠妃娘娘谋害的正是儿臣的额娘,温僖贵妃钮祜禄氏素影!请皇阿玛为额娘主持公道!”十阿哥抬头看向玄烨的眼神,坚定而又义无反顾!
惠妃听到十阿哥说的话,端着茶盏的手一慌,整杯热茶都撒在手上,将手烫得通红。
柒玥余光瞥到惠妃的动作,收回了视线,只当没有看见,嘴角微微勾起的角度将心里的得意所露无疑。
有些事情,有些场合做了比较适宜,而有的事情,怕是要适得其反。
“惠妃娘娘,你没事吧?”知画有些担心的问道,不大不小的声音,将不少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玄烨看去一眼便看清惠妃的手是怎么了,可刚要起身,又余光瞥到了地上跪着的十阿哥。
玄烨有些犹豫不定,又或者说,听到的,看到的,都超出了他的预想。
“惠妃娘娘这是怎么了?”淑慧大长公主瞥了玄烨一眼后,开口问道,“要传太医来吗?”
“不用了,多谢大长公主,”惠妃扶着知画,有些艰难的站了起来,因为疼痛,眼里闪着泪光,“臣妾无事,就不耽误十阿哥的事情了,臣妾……臣妾也想知道十阿哥到底是听了谁的谗言,如此误会臣妾。”
“传太医来给惠妃医治。”玄烨转头吩咐陈青平道。
惠妃抖着手,忍着眼泪,冲着玄烨谢礼,“多谢皇上。”
惠妃的镇定,惠妃的委屈,惠妃的大度,让玄烨看在眼里,不由得青筋暴起,“老十,你到底何处听来的污言碎语,这般冤枉你惠娘娘,小小的年纪就这般是非不明,如何对得起放心不下你的额娘!”
“皇阿玛,”到了这个时候,十阿哥已经有些欲哭无泪,“儿臣已经不小了,儿臣今年十八岁,额娘死了七余年,我到现在才明白这些,我若是再糊涂,那才是对不起额娘!”
“你今日是铁定心要跟朕做对,是吗?”玄烨深呼吸一口气,才让自己不至于冲动的去打十阿哥一顿。
“皇阿玛,儿臣不是和你做对,儿臣是要为母申冤!”十阿哥道,“皇阿玛,儿臣有人证,有物证,证明就是惠妃娘娘谋害了额娘!”
“你!”玄烨气的骂不出来,忍不下去。
“十阿哥,”柒玥见玄烨的样子一直犹豫不定,索性站了起来,“天色已经晚了,有什么事情还是明日再说吧,正好,本宫也有事情要和你商议。”
“贵妃娘娘,”十阿哥抬头看向柒玥,眼神里没有一点以往看到柒玥时的欢喜,“我的事情比较重要,也用不着和你商议,你与额娘交好数年,额娘死了,你就和惠妃娘娘志同道合,那也不用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
“十阿哥,你……”柒玥被十阿哥的一句话说的身影一晃,有些不稳,满脸伤心。
“胤�2�1,好,很好,”玄烨看到柒玥的样子,更是生十阿哥的气,指着十阿哥说道,“今日你若是不给朕一个交代,就给朕去宗人府!”
“儿臣愿意去宗人府,”十阿哥梗着脖子说道,“只要皇阿玛还额娘一个公道。”
“那就给朕把所谓的人证,物证,交出来!”玄烨拍案道。
“是。”得了玄烨的允许,十阿哥正准备站起来,却被呵斥。
“跪下!”玄烨冷着脸哼道,“你姑祖母在这里,朕在这里,这合殿里又都是你的姨娘,你如今竟要状告惠妃,还想站着不成!学的什么规矩!”
十阿哥被训斥,只好又跪了下来,看向玄烨道,“皇阿玛,儿臣就跪着将事情禀告,还请惠妃娘娘将里面的种种一一道来。”
“十阿哥问吧。”惠妃左手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右手搭在知画的腕上。
“问话之前,儿臣想请一人进来。”十阿哥不着痕迹的挪动了一下腿,刚刚好像跪在了碎瓷片上,正硌着他的膝盖。
“可以。”玄烨闭上眼睛像是在思索什么,随即点了点头睁开眼睛。
得了应允,十阿哥转头看向门外,想叫人替她传一下人,却发现并没有宫人守在门口。
“十阿哥是要找人给你传话吗?”含卉站了起来,“本宫给你帮这个忙吧。”
“你?和嫔娘娘?”十阿哥有些防备的看了含卉一眼,有些不敢苟同。
“本宫没见过贵妃,和惠妃娘娘也不相熟,本宫不过体谅你一片孝顺之心,举手之劳罢了。”含卉轻笑一声,“怎么,难不成十阿哥还要自己跪爬着出去找人吗?”
“……”十阿哥被堵了一句,若不是此刻膝盖有些几乎不能动弹的疼痛,说不定他真的会跪爬出去,可是这个时候……
十阿哥环视了殿里一圈,除了陈青平和几个主位娘娘身边有宫女服侍,其他的宫人都不在殿里,他没有别的办法。
“劳烦和嫔娘娘替儿臣唤一下儿臣的侍从,让他把人带进来,多谢和嫔娘娘,大恩必不会忘。”十阿哥诚心恳求道。
“好。”含卉笑着应了,出去前抬头看了一眼皇上,见其没有阻拦,便顺利的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含卉便带着一个宫女走了进来。不能说是宫女,确切的说是一个老嬷嬷。含卉将人领进来后,自行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奴婢川风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老嬷嬷也就是川风,步伐从容的走进殿中,跪了下来给玄烨行礼。
“川风?”玄烨原本想要喝口茶顺顺气,却在见到川风的那一瞬间惊的也将手里的茶盏摔了下来。
不仅玄烨,就是殿里的其他妃嫔,在看到原本早就被认定是死人的川风时,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川风未死?川风还活着?川风是十阿哥状告惠妃谋害温僖贵妃的人证?
有了川风,原本觉得十阿哥胡闹的人,此刻都不由得看向了惠妃,那个一向温柔敦厚,惠和纯淑的惠妃娘娘。
“川风,你竟然活着?”惠妃先是一愣,随即一脸的喜意,“太好了,本宫还以为香嫔她把你也给……”
惠妃的话音一落,一旁的柒玥就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一声,到底是隐藏多年的人,就是有本事黑白翻转。
惠妃一句话就将原本不利于她的局面给扭转过来,让殿中的人不由得想起,害死温僖贵妃的是那个只惊艳人不久的香嫔完颜氏。
“劳惠妃娘娘惦记,奴婢没有死,”川风姑姑放在膝前的双手,不由得握紧,咬着牙问道,“不过,想来惠妃娘娘也没想到奴婢也活着吧?是不是日日夜夜都盼望着奴婢死了,才能将你做过的事情都掩盖了!”
“川风姑姑说这什么胡话,”柒玥看了惠妃一眼,才接了话道,“惠妃娘娘与你非敌无仇,怎么会盼着你死呢?”
“贵妃娘娘,”十阿哥听到柒玥这句为惠妃辩解的话,不由得脱口而出,“若你还能记得额娘曾经对你的好,就不要再说话,不然……额娘在天之灵,也是不会原谅你的。”
“放肆!”几乎被忽略的玄烨听到十阿哥对柒玥说话如此不尊,又怒了,“怎么和贵妃娘娘说话呢?”
“臣妾无事。”柒玥摇了摇头,“皇上还是听十阿哥和川风姑姑说完吧。”
柒玥摇头后,便闭上了眼睛,不由得想起那日在重华宫和川风说过的话。
……“贵妃娘娘,若是此计后,十阿哥会恨你的话,你做这么多,值得吗?”
“只要能还贵妃姐姐一个公道,给自己一个公道,无愧于心,就是值得。至于十阿哥,他还小,性子有些急了,但心不坏,又不会太聪明,太子仁厚,以后定会护着十阿哥的,那我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柒玥即使被十阿哥冷言讽刺了几句,除了面露难过,并没有觉得难堪。
“好了,”惠妃伸手拍了拍离她不远的柒玥,又看向皇上,“皇上,臣妾虽然没有做过,可十阿哥和川风姑姑也都这样了,臣妾觉得有必要将事情的真相给查明,不然……他们不安,臣妾也不会心安的。”
玄烨叹了口气,依旧有些责怪十阿哥,可已经如此,也只能应下,“就依你说的吧。”
“是,”惠妃应了下来,又看向川风姑姑,问道,“川风姑姑,本宫和你的主子温僖贵妃也是相识了近二十年的,本宫什么品性,想必温僖贵妃一定很清楚,所以她才与本宫走的极近。她的死,本宫很难过,也很不舍,可是,她是被香嫔害死的,你怎么逃出来后,不来找本宫,反而要说本宫是害了温僖贵妃的人呢?”
“川风姑姑,惠妃说的本宫觉得是在理,可是非黑白,谁人对错,都讲究个有凭有据,”听惠妃说完,淑慧大长公主不由得点了点头,觉得她说的有两分道理,“川风姑姑既然和十阿哥认定惠妃害了温僖贵妃,那就一一找出证据吧。”
“淑慧大长公主是个公道人,”川风姑姑给淑慧大长公主磕了一个头,继续道,“那奴婢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一一说出来吧。”
“贵妃……温僖贵妃娘娘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五岁的时候跟了主子的,后来主子进宫,奴婢也跟着进了宫,到了主子薨逝,奴婢跟了主子三十多年……罢了,不说些了,还是说说,主子发现惠妃娘娘的事情吧。”
川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主子以前自然是信惠妃娘娘的,可她后来无意中发现平妃娘娘所出的二十四皇子的死因与惠妃娘娘有关,她原本是不信的,便着手调查,又发现,就连……就连贵妃娘娘小产,也跟惠妃娘娘有关系。”
川风话没说完,柒玥就愣住了,平妃……二十四皇子……落菡她!
柒玥根本就没有想到,川风还有事情瞒着她!她是知道落菡的死是因为她自己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因,可没想到落菡生的胤禨之死,也和惠妃有关!
柒玥眼中的恨意,再也掩饰不了,转头看向了惠妃,正好其他人听到川风说的最后一句。
就连惠妃也听到了,本能反应的看向了柒玥,便看到她柒玥眼中的恨意。
惠妃有些慌乱的站了起来,双手去抓柒玥的手,“玥儿,我没有害你,我真的没有害你。”
惠妃的右手因为被热水烫过,不仅红肿,还起了水泡,贸然动手去拉扯柒玥,连皮都蹭的掉了下来,流出里面的脓水。
“娘娘,你慢一点,你这手还要不要了。”知画心疼的满脸泪水去求惠妃,“你快松手,太医已经来了,让太医给你诊治一下。”
惠妃哪里愿意松手,好像只要她退一步,就真的成了凶手一般,抓住柒玥的手不愿松开,“玥儿,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没有做那些,真的没有做那些。”
柒玥看到惠妃的手变成那样,心里有种说不出来堵的慌的感觉,柒玥叹了口气后说道,“惠妃还是让太医看一下吧,回头留了疤,怕是皇上和大阿哥都要心疼了。”
“玥儿,你不相信我吗?”听到柒玥的话,惠妃有些愣住,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变化。
“惠妃姐姐,你和贵妃姐姐都是本宫相信的人,甚至你身边知画说的话,和贵妃姐姐身边川风说的话,本宫都是一样相信,可如今,你和川风说的话,本宫都不会再信,本宫只信证据,证据确凿后,自有皇上和淑慧大长公主主持公道,本宫……本宫也是无能为力。”
“惠妃,还是快些让太医给你医治吧。”玄烨也出声劝道。就像柒玥说的,不管谁真谁假,谁对谁错,让证据说话。
惠妃这才被知画拉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有些失神的伸手,任凭太医诊治。
淑慧大长公主瞥了一眼惠妃的方向,遂对川风说道,“川风姑姑继续说吧,就是温僖贵妃发现了这样,为什么没有禀告皇上,为什么没有去质问惠妃呢?”
“主子和惠妃娘娘姐妹多年,她自己也是不信的,”川风苦笑着摇了摇头,“后来,主子查清了不少真相,甚至还发现惠妃有派人出入永寿宫,便想着知道惠妃到底还要做些什么,准备阻拦,就派了奴婢跟踪惠妃的人出入永寿宫,不曾想,不过两日,主子就死了,奴婢觉得事情不简单,准备告诉皇上,就见惠妃和皇上一同来到储秀宫,奴婢及时明白,或许在奴婢和惠妃之间,皇上相信的是惠妃,不是奴婢,那奴婢岂不是要被冤死?还不能替主子报仇?”
“所以,奴婢便躲了起来,果然,所有的事情都被惠妃认定,不管是主子的死因,还是香嫔的罪责,甚至是奴婢的去向。”
“这些事情都是你的一面之词,”玄烨冷着脸说道,“你为何这些年都没有出现,现在却跑到十阿哥面前胡说!”
玄烨本就怀疑,十阿哥这么一个老实的孩子,今日怎么会在夜宴上将闹一场,原来是有人在十阿哥面前说了这些!
“奴婢正是因为证据不足才躲了起来,可奴婢现在有证据,且证据确凿!”川风心里冷呵一声,果然七年前没有出现是对的,“惠妃娘娘谋害二十四皇子的人证,谋害贵妃娘娘的人证,都在这个宫里,还请陈公公派人去将她们找来。”
“谁?”玄烨皱着眉问道。
“平妃娘娘身边服侍的宫女夏荷,乾清宫因犯错被贬进辛者库的贺公公。”川风说道。
听到川风说的话,惠妃竟然松了口气,夏荷不是她的人,不可能知道她做的事情,至于小贺子……
“陈青平,去,把这些人给找来。”玄烨命令道。
“是,奴才这就去。”陈青平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得令后连忙出去找人。
陈青平走后,殿里便安静了下来,就连川风也看向十阿哥,“十阿哥,你的膝盖没事吧?”
“姑姑,我没事。”十阿哥摇了摇头。
川风和十阿哥的话也引起了其他人的视线,看去,就见十阿哥膝盖处血迹斑斑,在湖蓝色的锦袍衣摆上,分外刺眼。
那边,太医已经替惠妃把手涂了药膏,又细细把药膏递给知画,小声叮嘱了几句。
“胡太医,”含卉抬手摸了摸头发,随意的喊道,“去给十阿哥看一下腿,十阿哥今日再胡闹也是皇上的阿哥,这腿伤是万万不能有的。”
听到含卉的话,玄烨也揉了揉额头,吩咐道,“给十阿哥看看。”
有了玄烨的话,不管是胡太医,还是十阿哥,都不能拒绝。
胡太医替十阿哥拔出腿上的碎瓷片,那边就有含卉的示意,金铃上前将地上没人管的碎片给清理拿开。
十阿哥谢绝了胡太医要给他上药的打算,继续跪在地上。
玄烨自然也看到了十阿哥的举动,额头更是突突的疼,刚想要出声让他起来,就见陈青平已经领了人进来。
陈青平领的人是夏荷,并不见所谓的贺公公。
“皇上,那个小贺子被贬进辛者库后没两年,就失足落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