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堂。
含常在听到贴身宫女银锁来传话，急忙赶到清心堂的时候，便正好看到了让她惊心后怕的情景。
冬常在侧着身，嘴巴里的难听话不停的往外出，“……合宫都知道，你不能生吧？听说，舒答应还想把儿子交给你来抚养？有什么用？还不是都被德妃养在跟前？就是养了又如何？不是自己的儿子，到底养不熟，到底还给……”
柒玥指着冬常在想说什么，指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却吐了一口血，踉跄着往旁边摔去。
“小主！”惜若和悦若慌忙去扶柒玥。
“月亮姐姐！”心急之下，含常在张口喊出了平时自己唤柒玥的亲密称呼，人也甩开银锁的搀扶，跑向了柒玥跟前。
柒玥倒在惜若的怀里，吐出的血也有滴落，将狐裘披风的毛领都弄脏了。
含常在跌跪在柒玥面前，看着柒玥的样子很是心疼的眼泪止不住往下落，“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柒玥的眼睛有些迷糊起来，嘴里的血腥味冲满了口腔，更让自己多了几分不清醒。
“你……怎么来了？”柒玥看见了含常在，想要笑笑却没有力气，“别哭，我没事。”
“姐姐，你别说话，”含常在回头冲着一旁傻掉的众人，吼道，“快去请太医，你们愣着做什么！”
“是，奴才这就去！”
被含常在吼了之后，有腿快的小太监连忙跑了向太医院，也有机灵的知道如今的玥贵人将是未来的贵妃，便跑去了乾清宫。
这边，含常在去抱柒玥，对惜若和悦若说道，“快，抬了姐姐进去。”
“还是奴婢来吧。”悦若力气足，一下子就将柒玥拦腰抱起，往房里走去。
柒玥被悦若抱走，才扶着银锁要起来，含常在这才发现自己的膝盖刚刚跌跪了一下，有些生疼，可顾不得疼痛，连忙跟着惜若进了房里。
柒玥一口气没提上来已经昏了过去，被悦若放在床上后有些狼狈。
好在太医很快就赶了过来，给昏迷了的柒玥把脉。
“含常在，”太医放下柒玥的手腕，行了一礼，说道，“玥贵人并无大碍，只是气急攻心伤了心肺，怕是需要修养一段时日才可。”
没有大碍就好，含常在松了口气，“那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臣这就下去配些药来，煎了给玥贵人喂下，明日就可以醒来了。”
“那就劳烦胡太医了。”含常在朝着太胡医行了一礼。
“含常在言重了。”胡太医慌的连忙又弯下腰，“含常在这是折煞臣了，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悦若，带胡太医去开药。”含常在笑了笑，吩咐悦若带胡太医下去。
惜若早就取来热水，拧了帕子给柒玥擦洗，含常在上前帮着惜若脱下了柒玥的脏披风和宫装。
“小主，奴婢来吧。”银锁看含常在做事，便上前想要换下含常在。
“不用。”含常在拦了银锁，自己亲自动手。
惜若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巴又闭上了，和含常在一起把昏迷的柒玥收拾妥当。
直到收拾妥当，含常在才喘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
“含常在，”惜若冲着含常在行了大礼，“奴婢替我们小主谢谢含常在。”
如今的小主好像四面楚歌，当年孩子没了的真相，温僖贵妃的死亡真相，惠妃的真面目，与皇上之间的冷淡……
能有含常在陪在这里，已经给惜若带来很多感动。
“惜若你不必如此，”含常在脸色很是冷淡，“我和姐姐之间的关系，不是别人能看懂能猜测的，我做这些，图的是自己的心，不是为了什么。”
“奴婢明白，”惜若应道，“小主这样，奴婢担心过了。”
惜若后来也有听柒玥提起过，如何认识含常在的经过，所以也明白一些她们之间的关系。
“姐姐今夜怕是不安稳，我今夜就宿在清心堂了，银锁，去取了我的用物。”含常在不等惜若反应，直接对银锁吩咐。
“含常在，”惜若一听，很是吃惊，“小主这里有奴婢服侍就行了，你回茗芷馆歇着，有事奴婢让人去唤含常在你。”
“不用劝我，”含常在摇了摇头，“就这么决定了，你先看着姐姐，我出去一趟。”
说着含常在出了内室，往外走去。
院子里的彩儿对有些吓住的冬常在喊道，“小主，咱们快回去吧，玥贵人这样……”
小主是被皇上命令来给玥贵人请罪的，却又把玥贵人给气着了，这不是又要惹了皇上吗？
“不能走。”冬常在很是慌乱的摇了摇头，“不能走。”
走了，就是更大的错，更不会得皇上的原谅的！
“小主，万一皇上来了怎么办？”彩儿急的不行，知道自家小主并不得皇上一点疼惜的。
“等惠妃娘娘！”冬常在强装镇定的说道，早在这里出了事情，那边就有人跑去钟粹宫了。
彩儿一听，好像也冷静了一点，“是，惠妃娘娘来了就好了。”
“不会有事的。”冬常在道。
“当然不会有事，”彩儿反过来安慰冬常在，“小主很快就是良嫔娘娘了，不会再受别人欺负了。”
彩儿话音一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冷哼，“哼，是吗？”
彩儿本就没有太过放松，听到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却是含常在冷着脸对着她们。
“含……含常在？”彩儿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
含常在没有应，一步一步走向冬常在，眼中的恨意都能杀死冬常在。
“你来这里做什么？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还不滚？”
冬常在被她浑身的冷意逼的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却攥紧拳头让自己直视着含常在。
“你想干嘛？”
“干嘛？”含常在冷笑一声，“你将玥贵人气吐血了，就当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我哪有气着她，明明是她……”
“啪！啪！”
冬常在想要辩解，却连话都没有说完，就被含常在左右开弓各打了一巴掌！
“你！”冬常在捂着脸看向含常在，冬常在着实气愤，这两日她怎么尽挨耳光了！
“你什么你！”含常在怒道，“这两个耳光也是便宜你了！”
“你怎么能打人，”彩儿才反应过来拦在冬常在面前，“虽然没有册封礼，可我们小主和含常在也是一样的品级，你打了我们小主，到了惠妃面前也是说不过去的！”
彩儿昨天也吃了不少的亏，也不敢在含常在面前提冬常在就要册封为“良嫔”的事情。
“那又如何？”含常在冷笑，“我今日就是打你家小主打死了，不过是一命偿一命！”
“你敢！”听到含常在不怕把她打死，冬常在怕了，连说出来的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随意打杀妃嫔，可是要牵连到家族的！含常在你不怕死，也得想一想你的阿玛额娘！”
彩儿也不由得随着冬常在一起后退，即使双腿打颤再怕也不敢跑开，“含常在，你今日如此待我们小主，他日我们小主册封后，定要讨回来的！”
含常在根本不将她们说的放在眼里，“滚！你们再不知死活，我不介意让你没命等到册封之日！”
说着含常在还扬起了右手想要打过去！
“含常在，住手！”
门口处传来的声音让冬常在松了口气，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含常在看向惠妃的眼神没有一丝暖意，她不是柒玥，和惠妃可没有那些姐妹情意。
至于和惠妃同来的皇上，含常在更是一点应付的意思都没有。
“惠妃娘娘怎么来了？”
不等其他人说话，玄烨直接越过院子里含常在和冬常在等人，进了门。
玄烨连看都不看跌坐在地上的冬常在一眼，着实不让人意外。
惠妃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她们跟前才说话，“含常在，玥贵人怎么样了？”
“没死，”含常在冷笑一声，“拜惠妃娘娘管教不严所赐，让冬常在气着了玥贵人！”
“含常在，”惠妃有些讪讪，“是本宫没管好冬常在，本宫也是听说她今日要来给玥贵人请罪的，才放了她来清心堂的，不然本宫如何也不会让冬常在踏足清心堂的啊。偏偏……倒是让玥贵人受委屈了。”
“惠妃娘娘说这些给奴婢听也没什么意思，”含常在没有一丝动容，继续说道，“玥贵人在里面呢，昏睡也好，醒了也好，说给玥贵人听去。”
“这……”惠妃淡定从容担忧柒玥的脸上有了一丝尴尬，“这不是皇上进去了吗？本宫怎么好去打扰。”
惠妃可不是年轻的妃嫔，这个时候才不会挤在皇上面前找存在感，毕竟皇上的恩宠如何比得过管理后宫的权利？
“也是，”含常在瞥了一眼地上的冬常在，“就像有些人，这个时候即使跑到皇上面前，也不能得些恩宠呢。”
“……”有惠妃娘娘在，冬常在咬了咬牙没有吱声。
她会忍，就像彩儿说的，待她册封之后，位卑的含常在，还不乖乖的给她行礼，被她羞辱！
“含常在说笑呢，”惠妃一向对人和颜悦色，“皇上一向对姐妹们怜香惜玉……”
惠妃话音未落，就见玄烨从厅里大步流星的走出来，一脚踹向冬常在。
“啊！”冬常在被踹的不轻，忍不住痛呼出声。
“皇上这是做什么？”惠妃连忙上前拉住玄烨，没让他踢出第二脚来，“踢出什么事情来怎么办？”
“朕现在只想踢死她！”玄烨恶狠狠的说道，“她做了什么？让她来给玥儿赔罪，却把玥儿给气的吐血了！”
“皇上想要踢死冬常在，臣妾不拦着，”惠妃有些气急，“那皇上有没有想过八阿哥怎么办？”
听到八阿哥那个让他满意的儿子，玄烨的怒气才收回一点，冷哼一声，“贱婢！你该明白，你幸好生了八阿哥，不然今日朕一定会真的杀了你！”
“皇……”冬常在浑身发抖，她一点儿也不会怀疑皇上对她有多狠心。
真的让皇上发怒，她真的会死！
“冬常在，还不快给皇上谢恩！”惠妃拍了拍冬常在的肩头提醒道。
“奴婢，奴婢谢皇上饶命。”冬常在倒吸了一口气。
“滚出清心堂！”玄烨愤怒的说道，“以后没有朕的允许，不得再踏入清心堂一步！”
“是。”冬常在咬着牙应了。
即使被踢的地方很是疼痛，冬常在也扶着彩儿，慢慢的挪出了清心堂。
今日她在清心堂受的苦，总有一天会讨回来！
冬常在走了，含常在便转身回了柒玥的内室，根本不管还有惠妃和玄烨在场。
“皇上，玥贵人没事吧？”惠妃神色早些担忧的看向玄烨，“也怪臣妾，若不是有事耽搁，臣妾应该陪着冬常在一起来见玥贵人的。”
“这事不能怪你，”玄烨皱着眉摇了摇头，“卫氏什么的人品，朕很清楚，这些年若不是你约束着她，还不知道要犯多少错呢！也幸好有你，将这后宫打理的让朕无后顾之忧。”
“能替皇上分忧解难是臣妾的福气，”惠妃谦虚的笑了笑，“再说了，臣妾年岁也大了，这后宫的庶务打理也有些吃力，皇上册封了玥儿为贵妃，臣妾也放心将后宫交给玥儿打理的。”
“朕封玥儿为贵妃，不是为了让她管理后宫的庶务，”玄烨摇了摇头，“她年纪轻，什么都不会，你就不要为难她了，朕知道你的能力，所以你依旧管理后宫。”
“皇上，玥儿妹妹不会可以学的，”惠妃有些为难的说道，“臣妾的确有些力不从心的。”
“你比朕还小一岁，”玄烨挑了挑眉，“这是说朕也老了吗？”
“臣妾没有这个意思，”惠妃笑着摇了摇头，“皇上就会打趣臣妾。”
“好了，”玄烨想了想，“既然觉得有些累，就找个人帮你吧。”
“皇上莫不是……还要宜妃来帮臣妾？”惠妃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宜妃还禁闭在翊坤宫不得出来呢，只是最近好些了，也允许她见九阿哥，见其他人了，只能进不能出罢了。
“她就算了，”玄烨摇了摇头，“德妃入宫也多年了，年轻时有些不着调，如今也稳重了不少，就让她协助你一起管理后宫吧。”
“德妃？”惠妃带着笑意的脸差点僵掉，“惠妃带着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也很是不易呢，再说了，这舒答应也有了身孕，过不了多久就要再诞下龙嗣，德妃岂不是又要忙起来？”
“舒答应这胎就不劳德妃费心了，”玄烨看向柒玥内室亮着的窗户，“舒答应和玥儿关系不错，这胎就交由玥儿教养吧。”
“交由玥儿？”惠妃有些愣住。
那膝下有孩子的柒玥，和当年膝下有四阿哥的碧瑶，有什么区别？
她要一直被她们姐妹给压制吗？不对，除了佟佳氏姐妹，还有钮钴禄氏姐妹……
是，她现在手里有管理后宫之权，可那些不过是皇上暂时放在她手里的。
皇上若是真的相信她，真的觉得她有能力管理好后宫，早就会进了她的位份，让她管理起后宫来，更加顺利。
“是啊，”玄烨想起什么，心里有些苦涩，“玥儿她心心念念想着有个孩子，也从不愿抱了别人的孩子到跟前抚养，这次，就让朕做这个恶人，让她教养孩子，是朕的主意。”
……
柒玥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晌午后了，柒玥一睁眼，便看到了趴在床边睡着了的含常在。
柒玥深呼吸一口气，压抑住嘴里的血腥味，抬手拍了拍含常在。
“姐姐？”含常在被吵醒，就看到了柒玥已经醒了，激动，“姐姐你终于醒了！”
“你怎么睡这儿了？”柒玥嗓子有些疼，说话声音也哑了一点。
“我不放心姐姐，姐姐觉得如何，我去让太医再来给姐姐看一看吧？”
“我没事，”柒玥微微摇了摇头，“就是有些累。”
“太医也说了，”含常在皱了皱眉头说道，“姐姐你身子太虚弱了，要歇息一段时间才行。姐姐这次一定要听我的，好好补身子，不可再……再食素了。”
因为敏妃的薨逝，柒玥食了一年多的素食，也很少用补品，所以身子便羸弱了不少。再被冬常在气的吐了血，更是有些亏空。
“好，”柒玥乖乖的应了，“我饿了，你让惜若给我拿吃的来。”
“姐姐能想清楚就好，我这就去让惜若给姐姐端吃的来。”含常在一听，高兴的跳了起来，连忙往外跑去。
“嗯。”柒玥点了点头。
柒玥很明白，只有一副好的身子，才能去完成她需要完成的事情。
如果惠妃真的不是她们所认识的那样，如果惠妃真的像川风说的那样恐怖，那么梦语她……
梦语的死，怕也不是意外吧？
承乾宫的长廊怎么可能会经久未修葺呢？每年年末都是有打扫修葺的。
不一会儿，惜若便端了白粥和小菜过来，“小主刚醒来，还是吃些清淡的，待好些后，奴婢再给小主准备进补。”
含常在将柒玥扶着坐了起来，“是啊，刚好吃荤腥会不适应的。”
“好。”柒玥一想到荤腥，也有些难受，便应了，“拿过来我自己吃。”
惜若也没多说，拿了一个小几支在柒玥的两侧，将托盘放在小几上。
柒玥伸手去拿调羹，却拿了几次没拿稳，又从手中滑落。
“姐姐，我来喂姐姐吧。”含常在伸手将柒玥没拿稳的调羹接了过来。
却不想一抬头，柒玥已经泪流满面。
“姐姐，你怎么了？”含常在慌乱起来，“是不是哪里痛？哪里不舒服？惜若快去传太医。”
“我没事。”柒玥深呼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只是太没用，想哭一哭。”
惜若原本要跑出去的步子停了下来，“小主，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惜若你出去守着，我有事和含常在说一说。”柒玥吩咐道。
惜若有些不放心的看向了含常在，见含常在点了点头，才应下，“那奴婢先出去了。”
“姐姐先把这粥吃完了再和我说，可以吗？”含常在不等柒玥说话，开了口，“不然等会粥凉了怎么办？”
“好，听你的。”柒玥心里有了暖意，没有再拒绝。
即使到了这样的时候，还有人只顾着她的身子，如何不让她觉得温暖。
含常在喂的细心，柒玥吃的用力，很快就将一碗粥用完了，也吃了一些小菜。
含常在将托盘端起放到旁边的桌上，又把小几撤下，给柒玥身后塞了一个厚枕头，才开口问道。
“姐姐，有何事和我说？”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惠妃不对的？”柒玥问的直接，也问的认真。
含常在和她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可这两年多来，却是几乎形影不离的。
含常在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去怀疑惠妃的，若是含常在想要挑拨离间，这两年来她有无数次机会。
“我说，一开始我就不喜欢惠妃，姐姐会信吗？”含常在未答反问道。
“为什么？”柒玥有些疑惑，“惠妃她待人一向和颜悦色，也很是温柔贤惠的。”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喜欢，”含常在撇了撇嘴，“谁能是完美的？谁没有脾气？我瞧着这些年，她除了对冬常在呵斥过，对其他妃嫔从来都是温柔的好似亲姐妹一般。”
“是啊，你说的没错，除了对冬常在，对其他妃嫔都是很好的。”柒玥赞同的点了点头。
“可就是亲姐妹也是有吵架的时候啊，”含常在说道，“谁会一直温柔待一个人？再说了，她对冬常在那般呵斥，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
“什么？”柒玥不由得吃惊，“你说什么？做给别人看？”
“确切的说，是做给你看的，”含常在看向柒玥，很是坚定的说道，“因为我亲眼所见，亲耳听到，惠妃和冬常在之间的亲密无间的样子，惠妃说委屈冬常在了，要做戏给玥贵人看，冬常在说为了惠妃，为了八阿哥，她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