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芙蓉馆。
“胡说！你们都胡说什么，小主生的孩子怎么会是妖怪呢！我要撕了你们这些烂嘴！”
春桃的话让门外等着的几人的心，一下子沉入了深渊。
妖怪？
妖怪是什么意思？不等跪在地上的两人再继续说话，玄烨不顾什么避讳，什么脏污，一下子就冲进了产房，“落菡！”
柒玥迟疑了一步，就被贵妃拉住了，“玥儿！”
贵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去拉着柒玥的手一急还撞上了桌角，却只能忍痛拉住她。
贵妃到底经历过了太多太多，即使不去害怕她们口中的“妖怪”是为何物，却也能猜到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贵妃姐姐，让我进去！”柒玥去扯贵妃的牵拉，想要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不！玥儿，你不能进去！”贵妃拉着柒玥不愿意松手，还使眼色让惠妃也拉住柒玥。
别说是玥儿还怀着身孕不能见那般情境，就是她见过了太多的世面，也不敢再见那样让人心痛欲绝的场景的。
没错，她见过，那是……
“妖怪？”惠妃根本就没看见到贵妃的示意，被春桃的话给惊的已经满脸煞白，“那不就是和长华一样的情形？长华他可是当时就没气了！”
“惠妃！”贵妃厉声斥责，却已经来不及，惠妃已经脱口而出。
惠妃说完，才反应过来，想要躲开柒玥看过来的眼神，却被柒玥给扯住了。
“惠妃娘娘，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妖怪？什么和长华一样？长华是谁？”
“没谁，玥儿，你什么都没听见！”惠妃慌乱的说道。
“说！你告诉我！”柒玥抓住惠妃的胳膊，不由得加重了力道，“惠妃娘娘，你告诉我！到底会怎么样，到底怎么回事？”
惠妃见自己捅了娄子，柒玥根本不听她的解释，连忙看向贵妃，“贵妃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不是……”
“玥儿，你别问了。”贵妃怕柒玥受刺激，自然不会告诉她，“我送你回宫，这里有皇上呢，咱们就别操心了，还是……”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一旁的德妃，从惊讶中已经回了神，听到这三人拉扯了半天，忍不住开了口，“不就是荣妃生的长华是个浑身发黑的妖怪吗？当时就没气了！”
德妃一点儿也不在意的说道，荣妃生皇六子长华的时候，她还服侍在快要生产的仁孝皇后身边，别人不知道的宫密，她可是会知道的。
“妖怪？没气了？”弄清楚来龙去脉后的柒玥，才知道如今一墙之隔的产房里，落菡面对的是怎么样的情况。
孩子……妖怪……没气了……
柒玥踉跄着想要往产房里走，却被贵妃拉着惜若扶着而不能得逞，一急，两眼发黑，昏了过去。
“玥儿！玥儿！”贵妃心急的叫着，连忙和惜若扶着柒玥，轻轻拍了拍柒玥的脸，想让她醒来。
“陈青平，陈青平……”玄烨激动的从产房里奔了出来，“陈青平，快去请陈未轩进宫……玥儿怎么了？”
玄烨冲出来正吩咐陈青平去做事，便看到了倚在贵妃身上闭上眼睛昏了过去的柒玥。
“她……”贵妃有些不安的说道，“被惊吓到了，臣妾真的不该带她来这儿的。”
“这不怪你，”玄烨连忙上前将柒玥抱了起来，对贵妃说道，“今天的事情谁都没有想到。”
“落贵人她……”贵妃想要问落贵人的情况，却迟疑了下来，看了看玄烨怀里的柒玥说道，“皇上还是把玥贵人送去清心堂吧，在这里……有些不适宜了。”
“嗯，朕这就送她回去，”玄烨刚点了点头应下，又改了主意，“还是把玥儿放到偏殿吧，待陈未轩进宫，让陈未轩也给玥儿号下脉，再把她送回去。”
贵妃以为玄烨是因为担忧着落贵人，不愿意离开，又知道柒玥的性子，就是在清心堂醒了，怕是还要跑出来，便没有再强求，任凭玄烨抱了柒玥去了芙蓉馆的偏殿里。
贵妃看着玄烨离开的身影，顿了一下，才头也没回的厉声说道，“德妃，今日芙蓉馆的事情，本宫不希望有人议论纷纷！”
“贵妃娘娘，”德妃一听不乐意了，“这芙蓉馆里那么多人，还有那么多接生嬷嬷宫婢之类的，难不成要嫔妾一个个都把他们的嘴巴都封了不成？”
“本宫只是想着，若是德妃不乱说就没人敢嚼舌根了吧？”贵妃冷哼一声。
刚刚若不是德妃口无遮拦，柒玥也不会被吓得昏了过去。
“那若是别人传出去的，是不是也要立在嫔妾头上。”德妃很是不愤。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本宫不管。”贵妃冷哼一声，然后转身，深呼吸一口气后，进了产房，留下惠妃安排其他事情。
而德妃气的火冒三丈，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出来，只好吩咐人只做事，不许多嘴！
再回过头来说产房里的情况。
落贵人肚子疼进了产房后，便再没能松口气，“春桃，好疼，好疼。”
“小主，忍一忍，”春桃心疼的眼泪都落了下来，不敢被落贵人看见，偷偷擦了很多遍，“忍过去就好了，等小阿哥生下来，就不疼了。”
“啊……好疼，真的好疼。”落贵人疼的眼泪直流，这么冷的天都疼的冷汗直流。
春桃只能忙前忙后，替落贵人擦汗，给帕子让她塞在嘴里，怕她咬伤了自己的舌头。
知道皇上来了芙蓉馆，春桃高兴的跑到了落贵人耳边说道，“小主皇上来了呢，皇上还是在意小主的。”
平日里，小主分的恩宠并不多，如今的位份也是不高的，她们都已经习惯了皇上对芙蓉馆淡淡。
可是没想到，到了这关键的时刻，皇上竟然得了消息后，愿意来芙蓉馆候着，如何不让她开心？
落贵人听到春桃说的，愣了一下，随即一波重重的阵痛袭来，让她忍不住大声“啊”的喊了出来。
幸好春桃扶着她，不然她就用力过猛的坐了起来了。落贵人脸上的眼泪混着冷汗从眼里落下，随着她刚刚挣扎的半起身落进了嘴巴里，涩涩的涩到了心里。
“春桃姑娘，去给落贵人取些吃食来吧？”接生嬷嬷吩咐道，“落贵人再吃东西，很快就会没有力气了。”
“这……”春桃迟疑了一下，不愿意离开，她离开了，小主怎么办？
“还是奴婢去吧。”夏荷原本是在落贵人腰腹处扶着落贵人的腰和腿的，见春桃迟疑，想了一下，才开口道。
“那你快去快回。”春桃点了点头，示意夏荷快去快回。
春桃还是信任夏荷的，这夏荷看似是芙蓉馆的一个洒扫宫女，却是贵妃赐给落贵人的，命令她在芙蓉馆打扫的。
没一会儿，夏荷就端着吃食走了进来，“春桃姐姐，奴婢刚刚看到贵妃娘娘和惠妃娘娘，还有玥贵人也来了。”
“真的？”春桃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又想有了底气一般。
“当然，奴婢怎么会看错呢。”夏手里的托盘交给春桃后，又走到了之前自己待着的位置，继续跟着接生嬷嬷的指示，给落贵人揉腰或是按着她。
“小主，你都听到了吧？她们都来了，娘娘你就不要再担心了。”春桃走动了落贵人身边，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床边的小几上，端起了粥轻轻吹凉，“奴婢喂你吃点吧，待会儿才有力气。”
“听到了，”落贵人点了点头，显然夏荷说的话都听到了，也愿意配合春桃，“好。”
艰难的用完了一碗粥，落贵人身下的阵痛也更加频繁起来。
落贵人随着接生嬷嬷的指令一遍又一遍的使力，当落贵人感觉到自己快要没有力气的时候，一声痛楚的“啊”喊出来后，落贵人觉得自己的身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滑出，再没了知觉……
“哇……哇……”
产房里，孩子不大不小的哭声响了起来，让一房里的人都松了口气，“生了，生了，生！”
嘎然而止的惊喜声，噎在嗓子眼，春桃顾着疼昏过去的落贵人，都没有看到接下孩子的接生嬷嬷，脸上的表情是怎么样的纠结，一种看到可怕东西的害怕。
突然，产房外皇上的声音传来，“怎么回事？”
春桃这才发现，产房里不同寻常的沉默，春桃抬头看去，才发现各人的表情有异。
皇上问话，自然得有人出去回话，两个主接生嬷嬷，将另外两个助接生嬷嬷推了出去。
春桃耳尖的听到了她们低咬牙根的声音，“是妖怪，怎么办？”
春桃凌厉的眼神看向接生孩子的嬷嬷，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春桃姑娘，”接生嬷嬷硬着头皮低声回道，“落贵人她……她生了个妖怪。”
春桃没听懂的愣怔了一下可当看到另外一个嬷嬷点头附和的样子，气恼的爆发了出来，“胡说！你们都胡说什么，小主生的孩子怎么会是妖怪呢！我要撕了你们这些烂嘴！”
春桃一步冲到床尾，想要去打那两个胡说八道的接生嬷嬷，却也看到了落贵人身下的孩子，那个孩子……
春桃吓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浑身没了力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落菡！”玄烨冲进了产房。
“皇上？”接生嬷嬷被不可能出现在产房的皇上给吓住了，连忙一个嬷嬷上前去拦，一个嬷嬷拿了早就准备好的包被将孩子给盖住。
若是吓着了皇上，她们就是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的。
“让开！”玄烨一把推开那个拦他的嬷嬷，去看床尾的孩子。
“皇上，不要。”
玄烨根本就不听别人的阻拦，掀开了包被，看到了让她们都惊吓不已的孩子的样子。
黑黑的小小的身子不正常的蜷缩着，额头凸起，左脚……没有左脚，只有一断肉团儿，没有长开来……
“皇上，这孩子怕是……救不了了。”一旁的接生嬷嬷不停的擦着额头冒出来冷汗。
“不要！”春桃反应了过来，然后爬着扑到落贵人的床头，“小主，你快醒一醒，快醒一醒，孩子，小主你快醒来看看你孩子！”
许是春桃喊的声音太大，又许是落贵人放心不下孩子，听到春桃的声音，悠悠转醒，呢喃的唤道，“孩子，我的孩子……”
“呜哇……呜哇……”孩子竟然又开始小声的哭了起来。
“还有气？”一旁的玄烨惊讶出声，连忙推开接生嬷嬷，小心翼翼的用包被把孩子裹住。
“孩子，我要看孩子。”落贵人思绪已经集中，伸手朝向孩子，“皇上……”
玄烨看落贵人虚弱的模样，哪敢把孩子送到落贵人身边，连忙示意接生嬷嬷把孩子抱出去，“让太医诊治。”
“孩子怎么了？皇上，孩子怎么了！”落贵人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她这才想起皇上是不会出现在产房里的，怎么会？
“没事，”玄烨走到落贵人身边坐下，拿帕子擦了擦落贵人额头上的虚汗，“有朕在呢，你安心歇着，养好身子是正事。”
说完，玄烨就要起身，却被落贵人拉住了。
“皇上！”落贵人抓着玄烨的衣摆，心里的不安疯狂的影响着她的呼吸，“孩子，孩子不要有事。”
“好，朕答应你。”玄烨艰难的点了点头。
纵使见过战场死伤无数，纵使听过各种奇闻怪事，玄烨的心里都没有底，他都不能保证那个虚弱的孩子能不能活下去。
可是，他却不得撒谎，只为了不想眼前的这个女子，茹芳的妹妹，伤心崩溃。
他永远都忘不了，承祜没了的那个雨夜，茹芳在殿里哭了多久，他在雨下站了多久。
……
柒玥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柒玥愣愣的看了看自己所处的环境，才猛然想起落贵人的事情。
柒玥连忙坐了起来，“惜若！”
惜若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进来，“小主你醒了？”
“嗯，”柒玥点了点头，掀开了被子就要下床，“我去看看落贵人。”
“小主还是先用点吃食吧？”惜若劝道，“午膳就没吃什么，你这一觉睡下来，把晚膳也耽误了。”
午膳的时候，落贵人还没生下孩子，御膳房给守在产房外的皇上妃嫔几人送来不少的吃食，可是柒玥没有心思，只用了一点儿。
“我不饿，”柒玥摇了摇头，抬头问惜若，“落贵人怎么样……你眼睛红红的，是哭过吗？”
“没有，”惜若慌乱的摇头，“奴婢刚刚是眼睛里进了沙子，揉了半天，这不就红了。”
惜若慌乱的掩饰怎么会瞒过柒玥，柒玥一想便明白了过来，更是要起身去看落贵人。
“小主！”
“再拦我，就去受罚！”柒玥厉声说道。
“是。”惜若只好扶着柒玥往外走去。
柒玥到底没能见到落贵人，也没能见到孩子，芙蓉馆寝室里，被贵妃和惠妃拦住了。
“玥儿，醒了？”贵妃关心的问道。
“嗯，落贵人她呢？”柒玥向贵妃的身后的内室看去，“我去看看她吧。”
“她已经睡下了，”贵妃摇了摇头，“你还是改日去看吧。”
“那孩子呢？”柒玥还不忘孩子的事情，有些迟疑的问道，“不会……真的……我还听到他的哭声呢。”
真的是妖怪吧？真的一生下来就没气了吗？她明明听到他的哭声了。
“孩子你不用担心，”贵妃安慰道，“孩子被皇上带走了，有陈未轩大夫诊治，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贵妃不仅安慰柒玥，也在安慰自己，她看到了孩子，却也更怕最后的结果是多么的让人接受不了。
“陈未轩？”柒玥怎么也想不到，大师兄陈未轩竟然也被请进了宫里来。
陈未轩的医术和见识，是让宫里的太医等人都佩服的，只是当年的一件秘事，却是不会进宫进太医院的。
“是啊，”贵妃点了点头，“所以你别担心了，还是随惜若回去吧。”
“贵妃，我……”
“玥儿！”惠妃也开了口，“你就是不顾着别人，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吧？”
贵妃也看向了柒玥微隆的肚子，劝道，“回清心堂，有事，我一定让人去告诉你。”
柒玥沉思了一会儿，才应了下来，“好。”
见柒玥同意，贵妃连忙安排人手去准备肩與，又让川风跑一趟，和惜若一起护着柒玥回清心堂。
长长的宫道上，有些阴冷的漆黑，只有宫女手里的灯笼的打出光亮。
惜若跟在肩與身边，盯着柒玥看了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心里却很是难过，小主，你知道了真相，会怪奴婢的吧？一定会的。
她到现在还能记得那天悦若被小主责罚时，小主说过什么。
“你应该知道，于我来说，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有些事，有本事就永远瞒着我，别让我知晓，要不然就得做好承担我怒气的准备。”
惜若抬起头看向没有星光的夜空，不让自己眼中的泪水再滑落下来。
一辈子就一辈子吧，小主，那就让奴婢瞒着你一辈子，反正奴婢这辈子都跟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