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宁寿宫。
柒玥捧着肚子站在宁寿宫的门口，今日是初一，按例来给皇太后请安的日子，又是新年的第一天。
腊月初一的时候，柒玥被皇太后的旨意阻止，没能来宁寿宫，可今日到底没有接到消息。
虽然昨晚因为和皇上在御花园放烟花，很晚才回清心堂，可是柒玥还是早早的起来，赶来了宁寿宫，只是身子还是有些疲惫。
当柒玥打第六个哈欠的时候，正殿门才从里面打开来。
“太后娘娘已经醒了，各位娘娘小主，还是先进殿候着吧。”则回姑姑朝着门外立着的所有妃嫔福了福身。
“是，多谢太后娘娘。”贵妃带头应了下来，才领着众妃嫔进了平日里皇太后接见她们的花厅里。
柒玥刚抬腿准备进去，就被落贵人扯了一下，还来不及多问，就感觉有香味扑鼻而来，夹杂着丝丝让她清醒的气味。
“看你打了好几个哈欠，万一在太后娘娘面前失礼就不好了，幸好我今日带的荷包是醒神用的。”落贵人看见柒玥精神好了一些，得意的说道，“怎么样，现在还有困意吗？”
“……”柒玥有些窘了，但还是本能的摇了摇头，“好多了。”
刚刚那一下子，柒玥还真的没有闻出来荷包里到底有哪些香料，但也的确让她顿时清醒了不少。
“那走吧。”落贵人见此，不再多说，扶着肚子有些吃力的跟着其他妃嫔进了花厅。
进了花厅，分次坐好，柒玥便感觉到很多妃嫔比刚刚在门外的时候还要赤裸裸的打量她。
柒玥心里明白，肯定是因为昨夜的事情，除此之外，就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了。
柒玥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喝完递给身后伺候着的惜若，却果然惹了别人……
“玥贵人这是偷嘴儿了吗？才一杯又一杯的喝茶水吗？”冬常在正坐在对面，撇了撇嘴巴，有些阴晴不定的笑道。
冬常在说的自然也是因为观察了柒玥一阵子，柒玥进来后已经连着喝了两杯热茶。
柒玥闻声看了过去，有些好奇，这冬常在到底有怎样的本事，昨日才被斥责赶出除夕宴会，今日就能出现在宁寿宫里，依旧管不好自己的嘴巴？
“怎么？玥贵人，奴婢说的有何不妥吗？”见柒玥不说话，冬常在复问道。
“没有不妥，”柒玥摇了摇头，淡笑道，“冬常在也是有过身孕的，何尝不懂我现在的情况？”
“怀男怀女，口味可不相同，”冬常在轻笑一声，“奴婢怀八阿哥的时候，可没你这么自在，别说吃了什么，就是喝口水也要吐个死去活来的，玥贵人好福气。”
冬常在看似说的随意，却句句诛心，不过就是说她自己怀的是阿哥，而柒玥与她不同，便是怀了个格格。
这宫里，妃嫔都是靠着孩子稳地位的，更是靠着阿哥的，所以正因为冬常在有个八阿哥，才能这么多年，即使嘴巴得罪过很多人，也能平平安安。
柒玥失去过一个孩子，心里渴望孩子，哪里会去想他是男是女？只要他平安就好。
“自然是好福气，”柒玥听懂了冬常在的话，也不急不怒，“因为他是投胎在我的肚子里，而不是别人的肚子里。”
柒玥话音一落，那边本来想插嘴训斥冬常在的贵妃就噗嗤笑了出来。
“你！”柒玥不易怒，冬常在却是一点就着，更何况还有贵妃那一笑！
在冬常在的心里，自己的出身是最大的痛处，不能给八阿哥一个坚强的后盾，不能亲自抚养八阿哥！
也就惠妃能容下她了，不仅让八阿哥和她多接触，还多有维护她，所以她才会只听惠妃的斥责！
“怎么？冬常在，我说的不对吗？”柒玥将之前冬常在问的反问了回去。
接收到惠妃看过来的不快眼神，冬常在没有再与柒玥理论，但心里还是很不爽，“哼，对不对的，奴婢也不想再议论。”
“冬常在和玥贵人别说了，都是共同服侍皇上的姐妹，又何必因为一句玩笑话拌嘴？”端嫔正喝着茶，余光瞥到一处静坐的某人，有了心思，“再说了，咱们后宫这么多的姐妹，虽然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人在意，可好歹也要给新妹妹几分面子吧？”
端嫔说的前半句还得了冬常在的一个白眼，可后半句话音一落，殿里的人十之八九都看向了舒答应王氏眉舒。
这是眉舒被进位答应后，除了昨晚夜宴外，第一次聚在一起说话，所以眉舒也很清楚，自己今日逃不了这调侃。
“都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皇太后扶着其其格走了进来，远远的也听到了殿里的说话声。
“臣妾（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听到皇太后的声音，众妃嫔连忙起身行礼。
“都坐吧，”皇太后脸上笑盈盈的说道，“今日是初一，又是新年的第一天，合该热热闹闹的说话才是，刚刚说什么呢？”
“也没什么，”贵妃笑着接了话，“就是看眉舒妹妹今日穿的有些少了，怕她冻着，问了她两句。”
贵妃说的算是转移了重点，但没有否认刚刚聊的就是眉舒。
听贵妃这么一说，皇太后不由得抬头看向了眉舒，见她穿的的确不算多，微微皱了眉头，“舒答应穿的的确不多呢，是宫用不够吗？贵妃你可不要苛待舒答应啊。”
“回太后娘娘，宫用是足够的，贵妃娘娘并不曾亏待奴婢，”眉舒连忙站了起来，解释道，“奴婢向来不畏寒的，所以才穿的不与别人一样多。”
“自己爱美，才穿的少吧？”宜妃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声。
宜妃也是爱美的，到了天冷的时候，每每也比别人少穿一两件，只是多少在室内，出了门，也是左一件右一件的裹着。
“爱美是人之天性，”皇太后听宜妃说了一句，也不恼，转头对其其格吩咐道，“哀家记得上次内务府给哀家送来一匹缎子，说是比其他的布料更要密致，你去找出来，送给舒答应。”
“太后娘娘，奴婢不敢当。”眉舒一听，有些慌乱，在宫里也待了两年了，如何不知，什么东西能得，什么东西不能得吗？
那是进贡给皇太后的东西，自然是皇太后那般身份该用的，她却是用不起的。
“没事，”皇太后并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那布匹颜色有些简单，没什么花纹，哀家也用不上，送给你正适宜，你们年轻人最喜欢穿清亮的衣衫，又是密致布料保暖，你就是爱穿的不多，也不会冻坏了身子。”
“太后娘娘……”眉舒还想婉拒，却看到柒玥对她轻轻摇了摇头，便只好应了下来，“奴婢多谢太后娘娘赏赐。”
殿里的妃嫔，有的镇静的还能从容，有的不镇静的，心里脑里早就翻江倒海。
皇太后此举是为何？舒答应不过是个从宫女身份爬上来的小答应。
要知道，皇太后是最不屑宫女爬床的，当初德妃被封妃还是因为曾经服侍过仁孝皇后，又为皇上生下四阿哥和六阿哥，才得以如愿的。
而冬常在如今一直不能向上，除了孝懿皇后当初的力压，还有皇太后阻止的缘故在里面。
可今日……今日皇太后做了这些，打趣贵妃没有照顾好舒答应，又赐舒答应布匹，看似小事，却分明抬举舒答应。
“你好好服侍皇上，就是谢过哀家了。”皇太后说道，“皇上最近颇为辛苦，也没翻过几人的牌子，既然点了你，你就要好好服侍着。”
“……”想到住进承欢殿后，又被翻了一次牌子去乾清宫侍寝，眉舒就心口发涩，但此时此刻，她别无他法，“是，奴婢记得了。”
“好了，”皇太后示意眉舒坐下后，才又对众妃嫔说道，“今日是新年的第一日，哀家也给你们都备了赏赐，则回，把东西都呈上来。”
不一会儿，则回姑姑带了宫人将东西分别送到各位娘娘小主手上。
送的东西不过就是与往年差不多，各妃嫔道谢后便没放在心上，都看向了眉舒，因为除了刚刚皇太后说的布匹之外，还有一份和其他答应差不多的赏赐。
皇太后对眉舒到底不一样呢。
而那边，柒玥看着手里得到一支玉钗，有些不知所措，她这还是第一次得这新年的礼物呢。
“玥贵人？”皇太后看向了柒玥，微微皱了眉头，“怎么，哀家送的玉钗有何不妥吗？”
终于被点名，逃不过一劫的柒玥连忙站起了身子，“没有，嫔妾很喜欢，多谢太后娘娘。”
“喜欢那就带上吧。”皇太后也没过多为难，甚至都没提昨晚的事情。
柒玥不由得松了口气，伸手将玉钗钗在了自己的头上。
“难怪玥贵人喜欢，”惠妃看向柒玥，笑道，“这玉钗正和玥贵人今日的这身衣衫呢。”
“哀家瞧着也是。”皇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玥贵人当然喜欢，”德妃慢悠悠的将皇太后赏赐的玉镯带在了手上，不咸不淡的说道，“玥贵人进宫八年了，这好像是第一次得太后娘娘的新年赏赐呢。”
德妃一句话将柒玥拉进了那酸楚的回忆里，也让其他妃嫔不由得发笑。
“虽然只有一次，可玥贵人也会珍惜，会爱惜的，”贵妃瞥了德妃一眼，开口维护柒玥，“玥贵人，对吗？”
“是，贵妃娘娘说的没错，”掩去心里的苦涩，“嫔妾一定会好好爱惜太后娘娘的赏赐。”
“哀家也相信玥贵人的。”皇太后笑了起来，并没有将德妃刚刚说的话放在心里。
皇太后今日抬举舒答应，又不针对玥贵人，很快众妃嫔也没了聊下去的心思，纷纷喝茶静默。
好在，皇太后和贵妃今日还要接见臣妇夫人，便让妃嫔们都退了下去。
今日柒玥并没有坐肩與来，想着走一走也能醒醒霉的，所以回去，便也要走回去的。
落贵人的肚子比语常在的月份小一些，却比语常在虚弱的多，只好上了肩與。
“那我先走一步了。”落贵人歉意的说道。
“嗯，先回去。”柒玥笑着让落贵人先走，“我和语常在一起慢慢走。”
“好。”
落贵人走后，语常在才对柒玥说道，“玥贵人为何不坐肩與回去，不用顾忌奴婢的，奴婢走习惯了。”
语常在何尝不知道昨夜把肩與让给她用了一次后，今日玥贵人的举动为何。
“没事，”柒玥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起我自己想走的，不然坐了肩與，怕是要睡着了，昨晚睡的少，太困了。”
“你昨晚什么时辰回来的？”语常在也笑了起来，“听盼春说，她都睡着了，听到有动静，奴婢倒是睡的沉，没有听见。”
“快寅时末了吧。”说完柒玥也有些羞涩的吐了吐舌头。
“那你岂不是才睡了一个多时辰？”语常在一听，不由得吃惊，“那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你也好补觉。”
“好。”柒玥应了，和语常在一起慢慢的往承乾宫走去。
身后不远处，眉舒带着一个小宫女，慢慢的走着。
“小主，你为什么不上前和玥贵人一起说话？”眉舒的小宫女很是不解的问道，“奴婢明明瞧见玥贵人看了小主好几次，小主去和玥贵人说话，玥贵人一定是愿意的。”
“她愿意，我不愿意。”眉舒冷淡的说道。
不是所有的在一起，都能让人相安无事的。她宁愿离她远一点，也不让别人把对她的不喜和怨恨，连累到玥贵人的头上。
“可是，小主为何不愿意？”小宫女没听明白，继续问道，“有了玥贵人相助，皇上也能更加喜欢小主，不就可以……”
小宫女可没忘记，小主那次侍寝后回来，表情是有多难过，神情也很是狼狈，而且之后，皇上也就没有再翻小主的牌子。
“闭嘴！”眉舒狠狠的呵斥道，“下次给我少说话，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多嘴。”
“奴婢也是……”小宫女还要解释，看见眉舒冷冷的眼神，不由得吓住了，连忙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奴婢知道了。”
……
钟粹宫，听雨轩。
八阿哥坐在厅里，冬常在坐在另外一边，除了贴身服侍的彩儿，其他的宫女都退了下去。
“彩儿，你也出去，”冬常在见八阿哥只顾着喝茶，并不说话，也有些急了起来，但她知道八阿哥的忌讳，便开口让彩儿也出去，“守着外面，别让其他人随意来。”
“是。”彩儿也是习惯了八阿哥的性子，并没有迟疑就退了出去。
“你今日来到底为何？”冬常在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但也不敢声音大。
“这么不耐烦，难怪这些年被别人压着一动不动。”八阿哥放下杯子，才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是淡淡的伤人。
“你……”冬常在心中苦涩不堪，“连你也嫌额娘身份低了？”
“我若是嫌你，今日还会坐在这里吗？”八阿哥道，“自己蠢，还不让别人说了。”
“那你……”冬常在是有些怕自己这个儿子的，“说吧，今日又是因为什么来教训额娘？”
“教训？你何必这般贬低自己，”听到“教训”两个字，八阿哥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昨夜的事情，我都听见了。”
“怎么？”原来是因为昨夜的事情来的，冬常在更加委屈了起来，“不会连你也觉得我说错了吧？”
八阿哥原本就是想来告诉冬常在昨日哪里做的不对的，可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却有些心疼了，“额娘。”
“是，额娘不会说话，”冬常在苦笑起来，“额娘给你惹事了，额娘知道你比七阿哥优秀，却被七阿哥压了一头，以后只要你好好孝顺惠妃娘娘，她一定可以给你……”
“不用，”八阿哥摇了摇头，打断了冬常在的话“你没有说错，只是时机不对，给人落了话柄，以后……”
说到这里，八阿哥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额娘你放心，别人子凭母贵，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但儿子不同，儿子一定会更加努力，让你母凭子贵，不比成嫔差，不比宜妃她们差的，儿子一定会让皇阿玛给额娘进位封妃的！”
冬常在听了心里很是感动，虽然知道这事是不可能的，但还是很开心，“好，额娘等着，等八阿哥功成名就的那天，额娘可以进位封妃。”
她被皇上讨厌，有了惠妃的维护已是不易，哪里还敢奢望皇上的怜惜？没有皇上的怜惜，她和八阿哥又怎么会走的顺利？
八阿哥一眼就看穿了冬常在的敷衍，有些不快的说道，“额娘，我真的可以！”
他可以，也一定，要改变现状！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就决定自己的以后，然后再来改变额娘的身份！
他一定可以！
这个时候的冬常在没有想到，她真的是因为八阿哥才得了以后的种种，封嫔，封妃，她都得到了。
可是有得有失，她却也得了一生的骂名，连带着八阿哥，辛者库贱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