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
妍常在眼里的恨意闪的很快，快到柒玥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因为妍常在很快就笑着说了话。
“奴婢和惠妃只是同出一族而已，并不是一支。”妍常在摇了摇头，“何况，启祥宫离钟粹宫又不近，奴婢又何必去麻烦惠妃娘娘，敬嫔虽然顾不上奴婢，但对奴婢还不错，奴婢只是和端嫔更合得来，才经常来长春宫的。”
“哦？是吗？”柒玥有些怀疑。
“玥贵人若是不信，奴婢也没有法子了。”妍常在才不管柒玥相不相信，又福了福身，快速离开了。
“玥贵人，”喜鹊看着妍常在主仆三人走了以后，有些疑惑的问向柒玥，“为何已经抓住了秀珠，却不将她交给贵妃娘娘呢？何况，玥贵人你还抓住了妍常在的把柄。”
“你放心，这次还不够。”柒玥眯了眯眼睛，嘴里的笑意很是惬意，“她若是真的就此收手，那便是她运气好，她若是还要再做什么，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若是妍常在不说刚刚那一番看似不打扰惠妃的话，她还会觉得自己看到的是幻觉，可偏偏妍常在说了那一番让人听了了觉得好笑的话。
什么不打扰惠妃？
怕是那一番话只有前面才是真的，她与惠妃不是同出一支，惠妃也没有非要照顾她的必要。
所以，她眼里的恨意，是真的。
那么，她就好好期待，好好瞧着，看她到底恨什么，恨谁？
“玥贵人什么意思？”喜鹊一头雾水，“妍常在还要对我们小主不利吗？那刚刚为什么放过她呢？为什么不……”
“因为没有证据，因为不够危言耸听，”柒玥冷笑一声，“所以……得让她不顾一切的犯下某些错，才能置她于死地。”
“玥贵人……”喜鹊有些讪讪，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好了，”柒玥回身看向喜鹊，“你不用担心，此事有我呢，你只要记得贴身服侍并护好袁答应就是了。”
“小主一直都是奴婢在服侍，玥贵人放心。”喜鹊不以为意的说道。
“我说的是贴身服侍，”柒玥瞥了喜鹊一眼，“袁答应若是有事，我唯你是问。”
“是，”喜鹊这才有些反应过来，颤颤的应了下来，“奴婢明白了。”
“去吧，照顾好袁答应。”柒玥嘴巴朝着思翠楼方向努了努，让喜鹊回去。
“那玥贵人回去慢一些，奴婢先回去了。”
见喜鹊进了思翠楼，惜若有些愤愤不平，“小主干嘛要揽了袁答应的事情？左右全部告知贵妃不就是了？”
惜若很是不明白，干嘛要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办好了没有苦劳，办砸了还要被人抱怨，万一……袁答应出了什么事，那不就是大错特错了！
“我告诉贵妃的话，治不了妍常在的罪不说，还让端嫔教养这孩子的想法落空，”柒玥摇了摇头，“与其别人什么损失没有，我就得罪了两个人，那我何必不让她们自相损伤，将自己置身事外呢？”
“小主……”惜若慢了半拍，“奴婢听不懂。”
“不急，很快你就懂了。”柒玥慢慢走离思翠楼，往外走去。
想出长春宫，势必要经过正殿，而端嫔在正殿，不管柒玥是进来还是离开，都是要知会的。
柒玥便立在正殿不远处，让惜若去传话，说她要回宫。
端嫔这里，宫女们正上着午膳，听说玥贵人来辞别，端嫔着实吃惊不已，她还以为玥贵人会留在思翠楼用膳，已经想着待会儿要让人送自己份例里的两道菜给思翠楼了。
“娘娘，这……”服侍端嫔的小宫女指了指特意分开来装的两道菜，有些迟疑的问道，“玥贵人这就告辞了，咱们这菜还送去思翠楼吗？”
“搁着吧，”端嫔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你们先摆着，本宫出去见见玥贵人，回头再说。”
这还是端嫔第一次对玥贵人上心，以前不管是对待上，还是脸色上，还是是私底下，端嫔都从未对柒玥和颜悦色过。
也就是柒玥放弃了教养袁答应的孩子之后，端嫔才变了一点态度的。
端嫔起身走出了大殿，便见到了廊下立着的柒玥，静静的犹如她身后的冬梅那般，不与众人同。
“端嫔娘娘吉祥。”柒玥也看到了走出来的端嫔，连忙行了礼。
“别多礼了，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不进来呢？”端嫔心疼的抱怨道，“这才午膳时间，你怎么就要回清心堂了呢？要不，在本宫这里用午膳吧？”
“不用了，端嫔娘娘，”柒玥轻声拒绝，解释道，“嫔妾午膳后还要去宁寿宫，所以还是早些回清心堂准备吧。”
一听柒玥说要去宁寿宫，端嫔没了再劝柒玥留下用膳的必要。
“那好吧，”端嫔点了点头，“本宫也不留你了，你早些回去吧，改日再来长春宫，本宫这里一定要请的。”
“是，嫔妾告退。”柒玥应了下来，带着惜若往外走去。
刚走两步，柒玥想起什么来的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还没离开的端嫔说道。
“端嫔娘娘，你说，若是皇上和贵妃最后还是没有把袁答应的孩子，交给娘娘你来抚养，怎么办？”
柒玥的话一说完，端嫔咻的变了脸色，很是难堪的说道，“玥贵人，你这是要反悔吗？”
“娘娘放心，嫔妾是不会教养袁答应的孩子，不过……”柒玥拉长了说话的声音，“娘娘除了嫔妾，是不是就觉得教养袁答应的孩子是万无一失，那么娘娘也太高枕无忧了些。”
“你什么意思？”端嫔急切的追问道，“还有谁要和本宫抢这孩子？”
“端嫔娘娘要不好好查查，袁答应到底是因为什么摔倒的？”柒玥挑了挑眉，给端嫔一个好的建议。
实在是，她这几日都要去宁寿宫，干等着妍常在犯错，有些急了，万一她还么没应付好太后娘娘，袁答应这边就出了事，她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还是先挑起端嫔和妍常在之间隐藏的矛盾吧，也好让她有时间琢磨琢磨。
“袁答应不就是无意摔……”端嫔不以为意的说道，只是没说完就反应了过来，“你是说袁答应的摔倒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动了手脚？”
“端嫔娘娘还是自己好好查查吧，嫔妾说的太多，反而不好。”达到目的，柒玥也轻松了一些，“娘娘留步，嫔妾告退。”
……
宁寿宫。
太后娘娘喜欢午睡，向来是申时初起来，然后用些点心后，就开始礼佛。
所以柒玥未时末就等在了宁寿宫门口，让守门宫女告诉其其格，她在门口。
这次太后倒是没有为难她，也兴许太后真的头痛好了，申时一刻，柒玥便进了殿里。
“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快起来吧。”太后指了指其其格去搬锦凳，让柒玥坐下，“你快坐下，站了不小会了吧？快冻坏了，其其格去给玥贵人端些热茶来。”
柒玥现在门口快半个时辰，也的确冻坏了，连忙坐下接过其其格送来的热茶，“嫔妾多谢太后娘娘。”
太后面上带了一些笑容，“你是个孝顺的，昨儿是哀家头痛，让你白跑了一趟，哀家想想，就觉得对不住。”
“太后娘娘千万别这么说，”柒玥有些惶恐不安，“这都是嫔妾应该做的。”
“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太后叹了口气，“哀家不过是占着名分，和皇上哪有什么血脉相连之情，你们愿意孝顺哀家，才是应该，你们若不愿意理哀家，哀家又算得了什么呢？”
柒玥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她这才落座不久，太后说的倒是直接。柒玥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圈，这殿里除了她，就太后娘娘和其其格了，惜若按例留在了殿外。
难怪有些话，太后毫无遮拦的说出来。
太后这是翻旧账吗？怪她和姐姐之前帮了皇上？
还是……
柒玥心里有些焦急，这话不好接，接的错了，她这些天的努力白费不说，还和太后娘娘陷入了更深的误会里。
可接的对了……怎么说才能接的对了呢？
“太后娘娘说的玩笑话呢，”柒玥捧着茶盏的手心有了热汗，小心斟酌着说道，“嫔妾们都是诚心想要孝顺太后娘娘的，何况自古以来，嫡母才是正经的母亲，皇上孝顺太后娘娘也是遵循了百善孝为先的美德，所以太后娘娘万万不要多心，享受这天伦之乐才是正理。”
“你说的也是，”太后倒也应了柒玥的话，“哀家怎么着也是皇上的嫡母，自该享受这承欢膝下的美好，可惜当年哀家不受皇宠，没能生下自己的骨肉。”
柒玥听了在心里忍不住腹语，这幸好太后娘娘你没生下自己的阿哥，要不然就是和太皇太后与先帝一样的结果了。
是，你不受宠，没能生下皇嗣，可受宠的是宁悫太妃，那裕亲王不也没登上皇位吗？
有的时候，这些就是命。
慈和皇太后生下的阿哥坐了皇位，可她不照样没有福气，只在康熙二年就没了吗？
“太后娘娘，佛家说，一切的存在，靠的都是缘分，”柒玥轻声安慰道，“太后娘娘能和皇上做母子，讲的是缘分，嫔妾能做皇上的玥贵人，讲的也是缘分，嫔妾能在这里和娘娘你说话，也还是因为缘分呢。这缘分到了，谁也拦不住，这要是没有缘分……”
太后娘娘没能生下皇嗣终究是因为缘分不够，不过这话柒玥没有明白的说出来。
“你说的对，”太后点了点头，“万事皆讲缘分，有因才有果。”
“太后娘娘能想通，嫔妾就放心了。”柒玥微微松了口气，太后要是不再纠结这事了才行，“太后娘娘都是做祖奶奶的人了，也是因为福气深厚呢。”
她也没办法把太后的缘分给强求来啊，这先帝都……就算太后知道先帝没死，先帝也不可能回来再和太后续前缘，生皇嗣的吧？
“哈哈，”太后笑了起来，“你还别说，大阿哥和福晋将两个小丫头抱来给哀家看，软软的的确可爱呢，也不知道太子什么时候能大婚，也生几个丫头小子呢。”
“……”太子？柒玥有些讪讪，她还真的不好议论太子的。
“玥贵人，你说，若是太子登基，谁是太后呢？”太后见柒玥并不接话，又拋出来一个让柒玥措手不及的问题。
柒玥懵了，太子登基，谁是太后？
也许这个问题不止是太后在问她，还有整个后宫里都有的疑问吧？
皇上先后册立了三个皇后，可这三个皇后都躺在了那景陵里。
那到底会是谁做将来的太后？她不知道，皇上是否知道？
还是太后在暗示她，如今的后宫缺一个中宫之主？
是贵妃，还是……
柒玥沉默的太久，太后声音又提高了几分，“怎么？哀家的话很难回答吗？”
“嫔妾，”柒玥心里一慌，手里的茶盏有些被动，从里面撒出来一些茶水，混着柒玥手心的汗水，黏黏的很难受，“太后娘娘，嫔妾不知道，嫔妾只知道，不论将来谁做太后，太后娘娘都是太皇太后。再说了，皇上正值而立之年，说以后的事情也太早了些。”
柒玥承认自己这话有奉承的意味，可是这个时候，她只有这样说，才能将自己摘出来。
显然柒玥的话有了成效，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也许是哀家思虑过多了。”
“太后娘娘只是担心皇上，担心太子而已。”
“只是，”太后又转了话头，“你也说了，皇上正值而立之年，偌大的后宫不能没人管啊。”
“……”不是贵妃在管吗？柒玥忍着心里替贵妃而泛起的委屈，“贵妃娘娘将后宫打理的妥妥当当，嫔妾觉得皇上也是信任贵妃娘娘的。”
“哀家也觉得贵妃做的是极好的，”太后认同柒玥说的，“只是，贵妃管理后宫，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太后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柒玥发现自己根本就跟不上太后的思路。
难不成，太后想要让贵妃做皇后？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让贵妃去……”柒玥有些结巴的说道。
“同一朝，同族不可出两个皇后。”太后的眼神带着几分严厉的提醒了柒玥，也将柒玥没有说完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同一朝，同族不能同出两个皇后，所以……
柒玥心中更加大吓，太后何止是在说贵妃不能入主中宫，同时也在提醒她呢！
“太后娘娘，”柒玥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子上，提了裙子两侧，就跪在了太后面前，“嫔妾不敢觊觎中宫之位，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你这是怎么了？”太后的表情面带不解的看向柒玥，“你快起来，快起来，其其格，你扶玥贵人一把。”
“玥贵人，”其其格上前拉住了柒玥的胳膊，“太后娘娘让你起来呢。”
“太后娘娘，嫔妾……”柒玥不敢用力，只得被其其格给拉了起来，嘴里还不忘表明心意，“嫔妾真的没有想过，也不敢想过，嫔妾这辈子就以贵人的身份待在皇上身边，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嫔妾知足。”
“好孩子，哀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快起来吧，”太后笑着剜了柒玥一眼，“瞧你吓的，快坐下，茶水都没喝一口呢。”
柒玥这时候哪里是手心有汗，就连后背都觉得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柒玥又被其其格扶着坐了下来，也幸好是其其格扶着，不然腿软还要再摔一跤的。
“哀家也没别的意思，”太后喝了一口茶水之后，继续说道，“你姐姐刚走没半年，哀家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让皇上册立中宫的，同时，哀家心里也明白，不论是谁中宫，都不会是科尔沁草原上出来的。”
说到后半句，太后的眼神暗淡无光，恐怕她是科尔沁草原上出来的最后一个皇后了。
上一次，她和皇上对峙，皇上宁愿说再不立中宫。可后来佟佳氏碧瑶被册立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皇上不是不愿意册立中宫，只是不愿意那个中宫是科尔沁草原来的。
“……”柒玥不敢再接话，只能低头喝水。
太后能将这话分明的说出来，也应该是想清楚了。可太后刚刚的警告，也说明了贵妃和她，也不能是中宫的人选。
虽然她从来没有想过中宫之位，可被人警告不能，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可除了温柔敦厚的贵妃，后宫里是谁合适来入主中宫呢？
蕙质兰心的惠妃？秀外慧中的德妃？伶牙俐齿的宜妃？还是娴静端庄的荣妃……
又或是温文尔雅的落贵人？
也不对，落贵人是仁孝皇后的亲妹，不能同出一族的话，落贵人也会被排在外的。
那到底是谁呢？
幸好，后来太后不再逼问她。随意的聊了些其他的事情，便让柒玥回去了。
出了宁寿宫，柒玥还有些腿软。
柒玥回头看了一眼，这新矗立的宁寿宫，庄重而金碧堂皇，宏伟而又飞檐反宇……
柒玥恍然想起来，这太后是先帝时期的第二个皇后。
她的姑姑静妃博尔济吉特氏塔拉是先帝的第一个皇后，后来被废，改册她为后。
可先帝对她依旧不满，多次差点又废掉她。
而太后，能在先帝对她不满的情况下，经历了董鄂氏素衣被封皇贵妃又追封孝献皇后，再有宁悫太妃……
而太后却稳稳当当的走到今天，不走她姑姑的老路，熬死了孝献皇后，熬“死”了先帝，熬死了慈和皇太后，熬走了宁悫太妃……
她怎么会简单呢？
柒玥有些后怕，她有的时候，还是小瞧了太后，只觉得她是因为有太皇太后的庇佑。
可静妃不一样有太皇太后的庇佑，还不是……
柒玥忍不住摇了摇头，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自己强大了，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