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堂。
“对了，这个丫头叫什么名字？”柒玥笑了笑，想起来什么问道。
“闺名叫什么，不知道，只知道姓王，”袁答应摇了摇头，“但皇上赐了她名字，叫眉舒，王氏眉舒，人前人后称为眉舒姑娘。”
眉舒？
是因为眉眼相似，还是皇上期望这个丫头的不会有瓜尔佳氏的烦恼，不用眉头紧锁？
柒玥和袁答应正说着话，悦若又走了进来，“小主，皇上派人送东西过来了。”
柒玥一听，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转头看向悦若，疑惑的看向悦若，“你说什么？”
“皇上派人给小主送东西。”悦若不明所以，但又重复了一遍。
“姐姐不必怀疑，”袁答应笑了起来，“皇上的确给姐姐买了东西，不仅你有，皇贵妃、贵妃、荣妃惠妃德妃她们都有。”
“这……”
“姐姐是不是疑惑皇上怎么有心情给姐姐买东西？”袁答应摇了摇头，“那些都是没碰见那眉舒姑娘之前买的。”
柒玥听到这里，心情更是一波三折到一落千丈，她以为等不到人，皇上有心送礼却也是不错，刚有两分雀跃，却原来是买给了所有妃嫔，还“幸好”是因为没遇见这个与流素眉眼相似的丫头。
“你去接了收入库房吧，”柒玥勉强笑着对悦若说道，“我陪着袁答应说话呢，没时间出去接，你该打赏的打赏。”
“是。”悦若退了下去，刚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复问道，“小主，御膳房那边……”
柒玥一听就明白了，笑盈盈的对袁答应说道，“妹妹还从未在我这边用过膳，今儿可一定留下来陪我一起用晚膳。”
“好。”袁答应也不拘谨，又知道柒玥的性情，柔声细语应了。
“悦若，你去御膳房选一些袁答应喜欢吃的，对了，小厨房那道笋丝煨鸡汤不错，你跟惜若说一声，送一份过来。”
“好，奴婢明白了。”悦若应声走了下去。
“妹妹给我讲一讲路上的趣事吧，在宫里待了许多年，我都快忘了外面是什么样的呢。”柒玥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我们都坐在马车里，也没机会出去走动呢，但不过江南园林的风景和咱们宫里就是不一样呢。”袁答应神采奕奕的讲起了自己南巡路上遇到的风景，“江南园林，更加小巧精致、淡雅清新、洒脱自由！”
“自由？”柒玥惊奇的睁大了眼睛，“怎么会呢？我听人说过，江南园林的特点是淡雅朴素，小巧玲珑，可没听人说过什么自由，这自由是怎么个说法呢？”
“当然有说法，咱们紫禁城的园林和宫殿，都庄重深沉，讲究的布局对称，太过一板一眼了，”袁答应笑了起来，眼睛里都闪着亮光，“但是南方的园林却是随意不拘泥，亭榭廊槛，宛转其间，你都不知道这个亭子的那边可能回去一个长廊，长廊边上却又一个秋千架，随意的设置，自由的感觉。”
“当真？”柒玥也被挑起了兴趣，她为入宫之前，虽然没有像一般大家闺秀那样，束在闺房不得走动，可她真的没有去过远方，甚至南方。
“当然是真的了，”袁答应很肯定的点头说道，“姐姐，你放心，你以后肯定有机会跟着皇上出行的。”
“好，我相信。”柒玥笑着应了。
“还有好多呢，江南的糕点也比咱们紫禁城的多，有……”
袁答应又讲起了在江南遇见的事情，从江南的园林，到江南的糕点，到……
柒玥心里无比羡慕袁答应，心里也在期盼着能去一次江南。听说江南的烟雨楼台，最是美丽，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去看。
这个时候期盼江南美景的柒玥，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第一次去远方，不是美丽的江南水乡，而是一座无边荒凉的城。
……
悦若和迟暮进来摆膳的时候，袁答应已经讲的口干舌燥，茶水都喝完了。
“好了，好了，不讲了，咱们先用膳吧，”柒玥连忙笑着让袁答应停了下来，“你若是有空走动，下次再来，今儿再不用了膳回去，就太晚了。”
“好呀，过两天再来。”袁答应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很是赞成，“只要姐姐不嫌我烦，我可以经常来陪你。”
“怎么会嫌你烦呢。”柒玥指了悦若让她侍候袁答应净了手，自己也接过迟暮手里的帕子，“就怕你来我这儿之后，别人会闲言乱语的，影响你。”
“姐姐，我不怕。”袁答应拉了柒玥的手，摇了摇头，“以前没有来找你，是怕别人说我攀附你，可我却不怕被姐姐连累的。”
“谢谢。”柒玥不知道该如何感动，如何感激，只能用两个字来代替自己的心情。
“袁答应，这鸡汤是我们小主最喜欢的鸡汤了，承乾宫小厨房的特色呢，你尝尝。”迟暮盛了一碗鸡汤递了过去，袁答应说的话她能听明白，也愿意示好。
“好，我尝尝。”袁答应接了过来，“好香啊。”
柒玥也接过来迟暮后盛的一碗，放在自己面前，先是闻了闻香，再拿起调羹舀起汤水往嘴里送，喝了三口后，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煨的烂糊的鸡肉食用，最后是笋丝过嘴去嘴里的油腻。
袁答应用一碗后，大呼过瘾，“真好吃，鸡汤清亮爽口，鸡肉入口即化，笋丝却清脆不腻，听人说承乾宫的竹笋都是从广东那边快马送来的，我本来以为不去湖南的那边竹笋，却没想到今日一尝，果然名不虚传。”
“你觉得好就行，”柒玥笑了笑，转头吩咐悦若，“去取些笋干给袁答应包上。”
“不用了，”袁答应连忙阻止，“姐姐莫不是不知道，可不是哪个宫里都有小厨房的，长春宫就没有小厨房，你送我笋干拿回去泡茶喝吗？”
“……”柒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她的确没想起来了。
不过，也是了，长春宫端嫔并不受宠，所以才连带着袁答应在长春宫里也没有吸引皇上的注意，而进宫快六年都没被皇上宠幸。
因是晚膳，用了鸡汤后，两人只用了几块子新鲜的菜，便没用了。
柒玥将袁答应送到了清心堂门口，便停住了脚步，叮嘱道，“回去好好休息，可别累着了。”
“嗯，”袁答应点了点，随后说道，“姐姐回吧，有空了，我就来陪姐姐。”
看着袁答应消失在长廊尽头，柒玥才回了内室，与往日一般，拿起佛经准备抄写，却发现有些烦躁，又怕心不诚，便索性放下来。
坐立不安了片刻，柒玥想了想，才对悦若说道，“去把今日皇上派人送来的东西拿来，我瞧瞧皇上送了什么过来。”
悦若应了，很快去库房取回来一个盒子，比巴掌大的盒子，的确让人高兴不起来。
柒玥叹了口气，想着已经送来了，便打开来吧，却在打开来的那刻差点惊呼出声。
盒子不大，里面的东西当然也不会大，一对红色玉石耳坠，躺在盒子里面，被黑色绒布底衬着，煞是夺人视线。
柒玥忍不住拿了起来，红色玉石被雕刻成两朵梅花，每朵梅花下面又坠了两个珠子。
柒玥连忙走到梳妆台前，将耳坠送到自己耳边比划，从铜镜里可以看到红色的耳坠越发的衬托出自己的耳垂和侧脸，更加白皙。
“小主带上这个真美，”悦若见柒玥心情好了一些，连忙出口夸道，“皇上也是真的用心了呢，我刚刚问了一圈，送给娘娘的是两株百年人参，送给贵妃的是一副画，送给惠妃的是一本南方的游记，送给德妃的玉镯是与宜妃手上的玉镯一样，送给荣妃的是一尊玉佛，其他妃嫔的自然是按照品级来的更不用说，也就送小主的是与众不同，也越了级了。”
柒玥是答应的品级，别说是一盒子糕点，皇上就是不送，她也不能说出话来。
“嗯，那就收起来吧，有空了再带。”悦若的安慰有些用处，柒玥心情愉悦了一些，“累了，伺候我歇下吧。”
……
七月初九，清心堂，小雨。
有了袁答应无事就来的陪伴，时间过的飞快而又不安。
柒玥站在廊下，伸出手去接屋檐滴下的雨滴，滴入手心，冰凉至心。
几日前，王太医偷偷来看她时，叮嘱给她的话还在耳边回旋。
“小主，皇贵妃娘娘怕是没多久了，若是有什么心愿，有什么遗憾，还是早些完了比较好。”
“没多久是多久？”
“多则十天。”
十天？还不到十天吗？凉意透过手心，冰痛住柒玥的五脏六腑，姐姐，姐姐你就要丢下玥儿吗？
“小主，咱们还是回房吧，小心淋雨。”悦若走到柒玥跟前，对柒玥说道。
“雨又不大，淋一下没事的，再说了，我站在廊下，哪里就有淋雨了呢。”柒玥摇了摇头。
“那吹了风也不好。”悦若知道柒玥心里不舒服，也不敢太多嘴去劝。
“好与不好，以后都没人问了。”柒玥苦笑起来，“对了，迟暮好一点没有？”
迟暮和姐姐一样，已经躺在床上有些日子了，当初的事情已经瞒不下去了。
“还是那个样子。”悦若有些伤感的说道，当初跟在小主身边的四人，如今却……
“迟暮是佟府里的家生子，我能保证给她家人安排的好好的，可是却不敢告诉她爹娘，让她爹娘来看她最后一眼。”柒玥心中也很是愧疚。
若是让额娘进宫来看姐姐，让迟暮的娘以嬷嬷的身份跟着额娘一起来，也不是不可以……
可她真的不敢告诉额娘，不敢告诉她，姐姐快要死了。
“小主别说了，迟暮都明白的，明白的。”悦若安慰道。
柒玥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又不知道站了多久，柒玥突然下定了决心，“悦若，去拿伞来，我们去乾清宫。”
“小主，你……”悦若被柒玥的话吓了一跳，“小主你还在禁闭期间，偷偷去正殿已经是不该了，你这还要上赶着去乾清宫，岂不是又要被皇上责骂？”
“责骂？”柒玥苦笑一声，“皇上就是拿了我的命，我都愿意，不能救活姐姐，陪她一起去死，也没什么不能的。”
“小主，还是别……”悦若还想要再劝，却被柒玥打断了。
“你拦不住我的，你若想我淋些雨走去乾清宫，那就尽管不去拿。”柒玥语气冷了两分。
悦若更担心柒玥的身子，左右拦不住，还是连忙去拿了伞过来。
柒玥扶着悦若的手，一步一步走出了清心堂，路过清语轩的时候，还看到了立在院子里赏雨的语常在。
语常在看到柒玥，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点头示意。
柒玥被语常在善意的笑容感染，心里的决定越发坚定，也回笑容，继续往前走去。
走到正殿的宫墙边，柒玥停了下来，看向正殿门上的“承乾宫”三字，眼神里的挣扎，分外纠结。或带着不舍，带着恨意，又或带着决绝。
姐姐，对不起，又要瞒着你一次了，最后一次吧，就让我为你任性最后一次吧。
姐姐，属于你的东西，我要去帮你拿回来，什么责罚，什么罪责，我都不怕。
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
柒玥用了许多勇气，才走到了乾清宫，还没来得及深呼吸，好让陈青平去通报。
就看见了乾清宫门口跪着的宫装女子，以及身边的宫女。
“贵妃娘娘？”悦若脱口而出。
柒玥惊讶的别过头看向悦若，又回头看向雨里的那个宫装女子，认出来后，柒玥顾不得越来越大的雨，快步走到宫装女子旁边。
“贵妃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玥儿？”也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贵妃身上已经湿透，一直低着头，在听到柒玥的声音时，才抬头，惊讶的看向柒玥，慌乱起来，“你怎么来了，你快回去吧，你还在禁闭，不能出来的！”
“我不回去，贵妃娘娘你怎么了？皇上怎么能让你跪在雨里呢？”柒玥很是不解，贵妃性子大方，怎么会惹怒皇上呢。
“娘娘是在帮……”旁边的川风最快的说了一句，可是没说完就被贵妃拉住了。
“住嘴！”
柒玥突然涌气一种预感，一种让她觉得心酸的预感。
“贵妃娘娘，你是不是在帮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