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
雪瑟公主？
听到悦若口中的惊呼，柒玥抬眼忍不住看向了眼前的主仆二人。
眼前的秀丽端庄，楚楚动人的女子，是她以前不曾见过的雪瑟公主？
雪瑟不是皇上的亲生女儿，是恭亲王常宁的长女，由其庶福晋晋氏所出。
由于皇上早年儿女夭折的多，便将雪瑟接入宫里来哄太皇太后欢心，这一入宫，便成了皇上的养女。
好在，皇上还算疼她，让她与其他公主一起续了齿，是为大公主。
“原来是玥贵人。”雪瑟只犹豫了一下，便迎了过来，“玥贵人这是从哪里来？”
雪瑟给柒玥行了一礼，让柒玥惊讶不已。按礼说，她是皇上妃嫔，比雪瑟算长，雪瑟给她行礼并不为过。
可她只是一个贵人，雪瑟却是大公主，虽然是个没有封号的大公主，可给她行礼……
“我从乾清宫过来，”柒玥笑着伸手拉住了雪瑟没让她腰蹲下去，“雪瑟公主怎么在殿门口站着，没人通传吗？”
柒玥瞥了一眼雪瑟之前站的位置，那里正好不被守门的太监发现，若不是她从外看见，也不会想到。
“没有，没有，”雪瑟连忙摆了摆手，有些羞涩的说道，“我想去看看皇母妃的，又怕打扰她，这才……”
雪瑟先是养在太皇太后跟前的，后来太子出生，到底是顾的少了，加上再后来年龄大了，需要人教导，又去了孝昭皇后那里。
孝昭皇后去了之后，雪瑟也从坤宁宫偏殿搬了出来，住进了绛雪轩。
那时雪瑟还没有续齿，不过是个亲王格格，在这紫禁城里并不受宠，可怜雪瑟八岁就尝尽了冷暖人情。
后来，皇贵妃常常送她吃食，给她拨了服侍的宫女太监，又吩咐内务府她的月例银钱一律按皇上亲女的规格发放。
所以，她都称皇贵妃为皇母妃。
可惜，她性子胆小，除了待在绛雪轩，并不常出来走动。
“这个时辰，皇贵妃娘娘估摸着还没睡呢，我们一起进去。”柒玥看了看月头，笑着对雪瑟说道，“我进宫之后在冷宫的多，倒是第一次见你。”
太皇太后的丧仪里，柒玥没见过的人太多，雪瑟辈分又靠后，白花花的一片看过去，柒玥根本分不清谁是皇上姐妹，谁是皇上女儿。
“我这一段时间待在王府里的，”雪瑟低着头小声说道，“侧福晋病了，我回去陪她了。”
庶福晋晋氏，由于雪瑟被续齿为大公主，加上先后生下三女，被恭亲王请封为侧福晋。
“那侧福晋好些了没？”柒玥握了握雪瑟的手轻声问道。
“她……”雪瑟惊讶的抬头看了柒玥一眼，眼眶都红了。
雪瑟没有想到玥贵人会关心她的额娘，她以为这个后宫里除了孝昭娘娘，除了皇母妃，就没人再关心她，怎么又会有人关心她身份低微的额娘呢？
这个后宫里，太多的人当着皇阿玛的面，对她关爱有加，背后嘲笑她低微的出身，嘲笑她只是进宫来替皇上招子招女的用品。
是了，玥贵人是皇母妃的妹妹，一定是和皇母妃一样心地善良的女字。
“怎么了？侧福晋她……还没好吗？”柒玥皱了皱眉头，“那你有没有和皇上说，让他派太医去王府啊？”
“没有，”雪瑟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不让心底的脆弱暴露，“侧福晋没事了，所以我才进了宫的。”
“没事就好，”柒玥松了口气，“皇上是疼爱你的，你有什么一定要和皇上说。”
皇上是疼爱雪瑟公主的，要不然也不会让雪瑟占了自己长女的位置。
“是。”雪瑟点了点头。
进了承乾宫正殿，果然皇贵妃没有睡下，却不是太早，而是在等柒玥。
“娘娘，玥贵人回来了。”惜若第一眼看到了柒玥，便对皇贵妃说道。
“玥儿，你怎么敢……”皇贵妃嘴里的话在看到雪瑟跟在柒玥身后的时候，又咽了回去，“雪瑟？你也来了？”
“雪瑟给皇母妃请安，皇母妃吉祥。”雪瑟上前行了礼。
“起来吧，不用多礼。”皇贵妃压抑住心里对柒玥的怒意，勉强的笑了笑，“快坐下，玥贵人也坐吧。”
“多谢娘娘。”柒玥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不让皇贵妃看到自己裙摆上的血污。
“多谢皇母妃，”雪瑟应声站了起来，却又跪了下来，“皇母妃抱恙，雪瑟没有在床前身边侍奉，还请皇母妃责罚。”
“你这是做什么？”皇贵妃被雪瑟的举动给惊住了，连忙上前去搀起雪瑟，“你那是生母，你回府里照顾也是应该的！本宫这里又不是没人。”
“可是，”雪瑟有些纠结，“可是雪瑟也应该照顾皇母妃啊，皇母妃，接下来由雪瑟服侍你吧。”
雪瑟的举动落进了柒玥眼里，很是满意。她刚刚在殿门口之所以对雪瑟友善，也是为了雪瑟的孝心。
雪瑟，她虽然没有见过，也听姐姐夸过，就连惜若和怀若也在她面前提起过雪瑟的好。
雪瑟只是不愿意出绛雪轩乱晃，对于皇贵妃说的还是挺听话的。
她将要自身难保，姐姐是她最放心不下的，有了雪瑟孝顺姐姐，她也能安心受罚。
“侍奉谈不上，”皇贵妃摇了摇头，“本宫在宫里无聊，你多来陪本宫聊聊天就行。”
“皇母妃若是不嫌雪瑟烦，雪瑟就天天来。”雪瑟点了点头。
“嗯，不烦，不烦，你来陪我就好。”皇贵妃摇了摇头，“对了，侧福晋怎么样了？好些没？”
“好多了。”雪瑟低着头小声说道，“多谢娘娘挂心。”
“上次你来本宫这里辞别的时候，本宫新得的燕窝并不多，这次算你来的巧，午后内务府刚送来的燕窝，还有一支百年人参，你回头走的时候给带上吧，派人送去府里的。”
“不用了，”雪瑟连忙摇头，有些急切的说道，“这是皇母妃自己用的东西，何况那么贵重。怎么能给雪瑟呢。”
“东西用了，才是好东西，”皇贵妃不在意的笑了笑，“再说，本宫现在也用不上，你派人送去给侧福晋用吧，也能让她的身子早日恢复。”
“皇母妃……”
“再推搪，本宫可就”
“雪瑟多谢皇母妃。”雪瑟见推辞不过，才应了，眼眶隐隐约约的又红了不少。
许是想起什么来，雪瑟连忙转头从贴身宫女手里接过一个包裹，将包裹放在了皇贵妃面前。
“这是什么？”皇贵妃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是额……侧福晋让雪瑟带来给皇母妃的。”雪瑟一边说着，一边将包裹打了开来。
里面除了一些绣品，还有一卷轴，雪瑟捧起卷轴送到了皇贵妃面前。
“这……”皇贵妃好奇的打了开来，待看到上前的诗句，惊喜起来，“季开生的《关前志别》？”
“是，”雪瑟点了点头，“侧福晋知道皇母妃最是敬重前朝文臣季开生，偶然得了这幅字画，便想着给皇母妃了。”
柒玥好奇的凑了过去，便见上面的字迹潦草而飞舞，皱着眉头看了一会才认了出来。
“罪躯幸得主恩全，饯酒萧条转授鞭。奄普滩平鱼阵浅，句离天阔雁行偏。
不辞马骨埋边雪，敢惜牛衣卧塞烟。今日玉关无外内，临歧握手莫潸然。”
“侧福晋有心了。”皇贵妃拿着字画爱不释手，左看右看，都很开心，连柒玥惹怒自己的事情，都被抛之脑后。
“天色已晚，皇母妃早些休息吧，雪瑟告退。”雪瑟见皇贵妃很喜欢自己带来的字画，便想着告退留皇贵妃好好欣赏。
“本宫让怀若送你吧？”天色真的很晚了，皇贵妃也不好留。
“娘娘，”柒玥站了起来，“正好嫔妾也告退，就送雪瑟公主一程吧。”
皇贵妃瞪了柒玥一眼，不情不愿的说道，“明儿再跟你算账，你先送一送雪瑟吧。”
又转身对雪瑟说道，“雪瑟明日来陪本宫聊天。”
“好。”雪瑟应了。
出了承乾宫，雪瑟便停住了脚步，转身对柒玥说道，“玥贵人不用送了，这承乾宫离绛雪轩本就不远，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你也说了，不远，”柒玥笑着摇了摇头，“就当我散散心，送你回去的。”
“那好吧。”雪瑟便没有再拒绝，走在了柒玥身边。
“雪瑟今年多大了？”柒玥问道。
“我……我十八了。”雪瑟说完低下了头。
“比我小三岁呢。”柒玥笑了笑，说完才知口误。
十八了，还待在宫中没有出嫁，甚至连婚嫁对象是谁都不知道，该说好呢，还是不好呢？
“适逢太皇太后孝期，等除了孝，皇上定然会给你找一门顶好的夫婿。”柒玥安慰道。
“我知道，”雪瑟点了点头，“皇阿玛替我想着呢。”
到了绛雪轩门口，雪瑟拉着柒玥的手还舍不得放开，很是纠结的说道，“我想让你进来坐坐，可是天又晚了。”
“你早些睡吧。”若是以往，柒玥也无所谓早晚，定是会进去坐一会的，可今日她真的没有心情。
“嗯，那下次玥贵人来我这儿坐一坐吧，我那收集了许多梅花水，下次来给你煮茶喝。”雪瑟高兴的说道。
“好，下次一定来。”柒玥应了。
这个时候的雪瑟没有想到，玥贵人嘴里的下次，会时隔一年半，而那时，皇母妃宾天，她也定了额驸。
……
从绛雪轩出来，柒玥走的越发慢了，黑漆漆的宫道上，只有悦若手里的小小灯笼发出些光亮。
“小主，咱们快些回去吧，你晚膳还没用呢。”悦若不禁催促道。
“我没有胃口。”
主仆二人低低的声音，在宫道里分外清晰，而又带着些许回音。
柒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黑暗中好像有看不清摸不着的恐惧。
她还怕黑吗？不怕了！
从今日开始她不怕了，她既然敢亲手了结瓜尔佳氏无七，就敢不畏惧黑暗！
没错！
是她亲手了结的瓜尔佳氏无七！
皇上赏赐的毒酒，哪里是真正的毒酒，分明是假死药！
皇上还想着留瓜尔佳氏无七一命，所以找大师兄陈未轩配置了假死药。
她说过，就是不信皇上，也会信师父和大师兄的话。大师兄将假死药的事情告诉了她，并给她配了一份，让她研究。
在她生病的这八九日里，她不仅清楚了假死药的成分，还研究出了一份毒药。
真正致命的毒药。
因为知道皇上会让无七假死，所以她才去跪求，给皇上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弄死无七的机会。
在去慎刑司的路上，她就让自己的指尖沾了毒药。第一杯酒，一定会被无七打落，所以她在倒第二杯酒的时候，才把指尖的毒药洒进去。
一品红！绝不会给她活命的机会！
她还能记得自己在无七耳边说的话，“皇上赐的是假死药，已经被我换成了真毒药，你，死定了！”
所以无七才会恨，恨皇上让她柒玥来送她上路，不然，她还不会死呢。
“哈哈……”柒玥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主，你怎么了？”悦若被吓住了，连忙放下灯笼去扶柒玥。
哪曾想，一阵风吹过，灯笼歪在地上，火烛打落，燃烧了起来。
配着柒玥苦涩而又压抑的笑声，在宫道上，阴森而又恐怖。
瓜尔佳氏无七，我佟佳氏柒玥，替你点亮黄泉路上的灯，但愿你黄泉路上别掉进忘川河里。
“咱们回清心堂！”柒玥看着灯笼在自己面前燃烧殆尽，才收敛的了笑意，往承乾宫走去。
……
三月初八，距离皇上的万寿节还有十日。今日，也是瓜尔佳氏无七死的第三日。
柒玥盯着箩筐里，自己准备的白色宫锦，原本想要给皇上做一件里衣，如今针线未动。
昨日，姐姐就训斥了她一顿，让她以后不要再任性行事，她沉默应了，没敢将自己所做的事情告知。
还没到晚间，柒玥就等到了该来的人。
玄烨一进门，就冲到了柒玥身边，怒气冲冲的掐住了柒玥的脖子。
“你敢耍朕？佟佳氏柒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