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
小先子小跑着来传话说皇上来承乾宫的时候，皇贵妃正躺在床上小憩。
“惜若姐姐，快让娘娘起来吧，皇上来了。”小先子头瞥了一眼内室方向，对守在外厅的惜若说道，“皇上是一个人来的，并没有跟随。”
“皇上怎么来了？”惜若先是一惊，随即进了内室去唤皇贵妃。
“娘娘，娘娘快醒一醒，皇上来了。”惜若没办法顾着别的，只能顾着眼前让皇贵妃起来迎接皇上。
“嗯？”皇贵妃被从梦里叫醒，还有些迷糊，“怎么了？”
“皇上来了。”
“来就来呗，”皇贵妃有些没反应过来，先是一愣，然后才油问道，“你说，皇上来了？”
“对呀，小先子来传话，说是……”惜若话音未落，就听见外厅的怀若行礼的声音。
“皇上吉祥。”
“皇贵妃呢？”玄烨的声音有些冷淡。
“娘娘刚刚在休息，惜若已经服侍娘娘起身了。”
“那你起来吧，朕坐这等她。”
皇贵妃与惜若对视了一眼，便起身更衣梳妆，一番折腾，才出去见皇上，皇上正坐在窗边的塌上等着皇贵妃出来。
“臣妾未能迎驾，还请皇上恕罪。”皇贵妃福了福身，没有太欢喜的表情。
“起来吧，是朕突然来的，没有提前告知，不怪罪你，”玄烨抬了头手，看到皇贵妃脸上淡淡的表情，有些不是滋味，“你身子怎么样了？”
“劳累皇上挂念了，臣妾很好。”
“你……”玄烨有些无力，他不是不知道皇贵妃这是为何，可除了这儿，他又能去哪儿呢？
贵妃素影本就对他多年如一日的冷淡，荣妃不是读佛经就是抄佛经，惠妃多是念叨着大阿哥，德妃和宜妃不是哄着孩子就是向他讨要东西。
所以，也就碧瑶和玥儿的承乾宫他喜欢来了，再不就是对他有着爱意的无七。
他承认，看到无七那双眉眼的时候，他就想到了流素，虽然他也没有想到无七就是流素的妹妹。
他不处置流素，一是因为流素，二是因为无七自己。她只是对他有着爱恋，并不从他这里讨要珍宝或者位份。
他想给自己多留几处可以随意能去的地方，却如今连乾清宫也被玥儿给占去了。
想到还在乾清宫的玥儿，玄烨就一阵头疼，她是不是跪着？手上的伤口是否让太医处理了？
“皇上？”皇贵妃冷眼瞧着皇上并没有被自己气走，有些好奇。
“嗯？”被皇贵妃的声音点醒，玄烨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发了呆，连忙问道，“听下人说，你这些日子时常待在房里并不常出来走动。”
“不想出去走动。”皇贵妃摇了摇头。
“皇上，”一旁的惜若，忍不住插了嘴，“娘娘她……”
“住嘴！”皇贵妃呵斥道。
“惜若你说！”玄烨瞥了一眼皇贵妃，命令惜若说道。“到底怎么了？”
“皇上，娘娘这些日子总是很累，比以前更爱睡觉了。”惜若得了令，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当然，她是有私心的，娘娘这些日子不处理宫务，也就无聊起来，没有事情做，不是睡觉能干嘛？
“有没有叫太医来好好瞧瞧？”玄烨问道，心里却猜测，碧瑶这是因为无贵人的事情，心累呢。
“太医时常来，”皇贵妃苦笑起来，“臣妾年纪大了，自然不如从前年轻。”
皇贵妃话落，玄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是了，都不小了，他已经三十五岁了，而碧瑶也三十岁了。
“朕今日想在承乾宫用膳。”良久，玄烨说道。
“那皇上坐着，臣妾出去安排传膳。”皇贵妃只愣了一下，便福身后转身要出去。
“不用了，你过来坐下，”玄烨出声叫停住了皇贵妃，“朕来的时候已经安排好了。”
“是。”皇贵妃应了声后，坐在了离皇上微远的位置上。
很快，御膳房的膳食就送了过来，哪怕只是素食，也是精致又多样。
皇贵妃在惜若的多番暗示下，才有些不甘愿的接过怀若递过来的布巾，侍候皇上净了手。
待二人洗好手，坐下准备用膳的时候，皇贵妃才想起来柒玥。
“惜若，你去看看玥贵人能不能过来用膳，听说昨儿就能下床了。”皇贵妃放下筷子问道。
“……”惜若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玥贵人去乾清宫的事情，她是知道的，甚至玥贵人还和她说，别让娘娘发现。
可她在听到皇上来承乾宫的消息时，就很是吃惊加担心，可她也顾不了玥贵人。
她安慰自己，皇上能来承乾宫陪娘娘用膳，那么玥贵人应该也是无事的回到了清心堂吧？
惜若刚想转身出去，就被皇上的出声给拦住了。
“不用去了，”玄烨颇有些随意的说道，“玥儿还在乾清宫呢，你陪朕用膳就行。”
“玥儿怎么在乾清宫？”皇贵妃显然不愿意被皇上的随意给打发了，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姿态，“皇上来了承乾宫，玥儿还在乾清宫？”
玄烨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皇贵妃话，而是瞥了一圈侍候在一旁的惜若等人。
皇贵妃深吸了一口气，平定下自己的情绪，才开口对惜若说道，“惜若，你们都下去，这里有本宫就行了，没人传话，不许进来。”
“是。”惜若掩住心里的担忧和好奇，应声带了其他几个宫女下去，并守在了门外半丈远。
待人都出去后，皇贵妃亲自盛了一碗豆腐羹，放到了皇上面前，“皇上，这下可以说了吧？”
“玥儿去乾清宫的事，你不知道？”玄烨瞥了皇贵妃一眼，有些疑心的问道。
“……”皇贵妃有些冷笑，反问道，“皇上以为臣妾知道？”
“既然你不知道，那朕就告诉你”玄烨并不想在皇贵妃是否知道玥儿去乾清宫一事上争执，“玥儿去乾清宫跪求朕，让朕处死无贵人！”
玄烨的话音一落，皇贵妃手里的调羹从指尖滑落，落入碗中，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玥儿她跪求皇上处死无贵人？”皇贵妃显然没有想到玥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嗯，”玄烨点了点头，“如今还在乾清宫跪着呢。”
“呵呵，”皇贵妃反应了过来，不由得苦笑起来，说出来的话里带了几分嘲讽，“皇上拒绝了玥儿，可是玥儿跪着不起来，所以皇上才躲到了这儿来？”
她知道皇上或许不是想留下无贵人，只是不想自己的决定被人左右，才会和她们对立上。
她也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才索性不再管无贵人的事情，因为越管，皇上越护着。
如今看来，只怕玥儿这一举动，会适得其反，大大的有利于无贵人，而不利于她们。
“那碧瑶你说，”皇上听懂了皇贵妃的嘲讽，有些怒意的追问道，“朕应该怎么处置无贵人？真的依了玥儿的意思处死无贵人？”
“皇上可别把什么事情都推到玥儿头上，”皇贵妃脸色更冷了几分，严肃的提醒皇上，“国有国法，宫有宫规，无贵人触犯了宫规，自要按照宫规处置，什么叫依着玥儿的意思？难道无贵人做那些事情也是玥儿的意思？”
“朕不过问一句，你就有十句等着朕！”玄烨不高兴的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去，“罢了罢了，你今日是成心不让朕好好用膳的，那朕还是回去吧。”
“皇上！”皇贵妃也跟着站了起来，叫住了皇上，“皇上也不用恼，臣妾这就去乾清宫把玥儿给叫回来，绝不会再为难皇上。”
“不用了，”玄烨转头拦住了皇贵妃，“看来朕不把无贵人处置了，就不能让你姐妹二人安稳下来，那朕宁愿你姐妹二人好好的，这就回去赐无贵人一杯毒酒。”
说完，玄烨出了承乾宫，往乾清宫走去，留下皇贵妃愣在那里好久。
久到她以为自己出了幻觉，曾经多情而又温柔的少年皇帝又回来了？
惜若见皇上走了，才从殿外进了里面，就见自家娘娘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惜若不敢打扰，静静的等在一旁，直到听到皇贵妃的笑声，被吓了一跳。”
“哈哈……”皇贵妃差点笑出了眼泪。
不过，不管自己是眼花也好，还是皇上拗不过玥儿心疼玥儿也好，终究皇上说了回去就赐无贵人毒酒。
那么以后这紫禁城里就再也没有无贵人，没有瓜尔佳氏无七了！
“娘娘，你没事吧？”惜若很是担忧，玥贵人还在乾清宫不知什么情况呢，这娘娘又傻傻的笑了起来。
她该怎么办？
“没事，”皇贵妃收住笑声，脸上的笑意却还是很明显，转身坐回了桌前，招呼惜若坐下，“惜若，你快叫了怀若一起来，这菜这么多，本宫一人用不完，赏你们一起陪着本宫用。”
“……”惜若是真的傻了眼。
“快去啊！”皇贵妃拿起了筷子后，见惜若还傻愣着，连忙出声催促。
惜若这才应声出去叫忧若。正好，娘娘竟然主动用膳了，当真不易，还是吃完再说吧。
乾清宫。
皇上走后没多久，王太医就来了，陈青平陪着王太医一起进入殿中。
“玥贵人，太医来了，”陈青平讨好的语气说道，“玥贵人还是起来让太医给你瞧瞧手上的伤吧。”
“不用了，”柒玥冷冷的拒绝了，“我说过，不会起来的，你们也不用在这里耗费时间了，我是不会起来的。”
“玥贵人，”王太医这几日和玥贵人接触颇多，对于玥贵人疼爱姐姐皇贵妃娘娘一事上，王太医很是敬佩，所以看到柒玥流血的手心，也多了几分心疼，“微臣虽然不知道玥贵人是为何而不起的，可这手受伤流血了，就得让微臣先处理一下，玥贵人不愿意起来，微臣不强求，微臣也跪着给玥贵人处理手上的血污吧？”
“不用了。”柒玥依旧拒绝了。
笑话，她手上的伤若是被洗净后又盖住了，那还如何让皇上心疼？这苦肉计可是货真价实的，疼死她了。
“玥贵人……”王太医还要再劝，就被柒玥的眼神制止住了。
“陈公公，劳烦你带王太医下去吧，”柒玥换了一种说法，“你们若是真的不放心我，担心我手上的伤，那就出去等着吧，等我出了乾清宫，自然会找你们的。”
“那好吧，”皇上都被玥贵人气走了，陈青平也没觉得自己能劝住玥贵人，听到柒玥说的法子，索性停了下来，不再跟她扭着来，“王太医随着奴才出去吧。”
“微臣告退。”王太医明白了柒玥眼神的意思，便起身随着陈青平出了殿。
人都走了以后，柒玥翻看了看手心已经快要停住流血的伤口，眼睛一闭，狠心又按在了那碎了一地的瓷片上。
“吸！”疼痛袭来，柒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又不知跪了多久，柒玥有些头晕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有些烦燥。
“陈公公，我说了，不用膳，不用膳，你不要劝我了。”
“不用膳，不处理手上的伤，那你打算跪多久？”
柒玥身后传来皇上冷冰冰的声音，柒玥一愣，连忙将手翻转过来，掩住污血不让其看见。
玄烨看见柒玥藏手的动作，有些气急，上前蹲在柒玥的面前，去拉柒玥的手，“给朕看看。”
“不用了。”柒玥缩住手，不让玄烨拉住。
玄烨又用了力气才将柒玥的手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便见满手的污血，几处伤口里还扎着瓷片。
“你这样是做什么？”玄烨怒了，“你不心疼自己的身子，别人还心疼呢！”
“谁会心疼嫔妾？皇上吗？”
“你姐姐会心疼啊，”皇上瞪了柒玥一眼，“朕当然也会心疼啊。”
“皇上不是只会心疼无贵人吗？”柒玥反问了一句，带了委屈的腔调，眼眶一红，眼泪便扑哧扑哧往下落。
“好了，好了，”玄烨无奈的说道，伸手想将柒玥拉起来，“你起来吧，让王太医进来给你的手上药。”
“……”柒玥跪坐在小腿上，避开了皇上的手，直落着泪，却不愿意起来。
玄烨只得上前直接抱起柒玥，见其在怀里还要挣扎，只好说道，“朕依你，现在就让小平子去准备毒酒。”
说完，柒玥在玄烨的怀里安稳了下来，任凭他抱着自己进了后面的内室，又传了王太医来给她看手。
“玥贵人这手近日不得沾水，”王太医清理好伤口后，沉声交代道，“微臣每日去给玥贵人换药。”
柒玥看了看被王太医包裹的只剩下手指的两只手掌，有些无奈。
“再不听话，下次朕就不去清心堂见你了。”玄烨拍了拍柒玥的头。
柒玥低下头，掩饰住心里的难过，不去见她啊？皇上，若是你知道嫔妾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不会永远不理玥儿呢？
待王太医都退下之后，玄烨问起了柒玥，“你说一说，为何非要处死无贵人？”
“当年嫔妾进冷宫的时候，是无贵人自己偷进了冷宫告诉嫔妾，是她害的唐氏掉入湖中淹死，猫儿绿豆糕也是无贵人和芷兮一起害死的，就连就连……”柒玥有些不敢说出来自己姐姐中毒的事情。
她不是怕皇上知道，是怕姐姐知道。
“还有什么？”玄烨追问道。
“她给姐姐和嫔妾下毒。”柒玥艰难的说了出来。
“下毒？怎么回事？”玄烨一听愣住了，“你和碧瑶中了毒？”
“姐姐中毒了，嫔妾侥幸躲过，没有中毒。”
“无贵人也不往承乾宫去，怎么会给你们下毒呢？”玄烨不相信的问道，“就算芷兮是无贵人的人，那芷兮给你下毒方便些，又怎么会是碧瑶中毒，而你没中毒呢？”
“皇上先听嫔妾说完，嫔妾早就怀疑无贵人的身份了，嫔妾有罪，私下求了三哥去查，后来派芷兮出宫采买的时候，回了府里一趟，回宫的时候，芷兮带回了两份点心，一份绿豆糕，一份千层酥，都有毒。”
“碧瑶吃了千层酥，而你没吃绿豆糕？”
“嗯，自从猫儿惨死，嫔妾再没用过绿豆糕，”柒玥摇了摇头，有些难过，“可没想到是迟暮用了。”
“碧瑶和迟暮中毒了？”玄烨皱了皱眉头，“朕今儿还陪碧瑶用午膳呢，瞧她脸色无异啊。”
玄烨还是有些不相信，中毒？
“皇上若是不相信，就传王太医进来问询吧，一直都是他给姐姐号的脉，嫔妾那日求了陈老太医进宫，也是为了给姐姐号脉解毒。姐姐表面如常，内里却伤了，时常里容易疲劳，也爱睡觉了，过不了几年，就会精疲力尽而亡。”
“没解吗？”玄烨惊讶的脸上都失了颜色。
难怪今日在承乾宫，碧瑶面色不错，却浑身上下透露出无力来。
“没有解药，”柒玥摇了摇头，“嫔妾都不敢让姐姐知道。还请皇上也保密，不要让姐姐知道。”
“碧瑶不知道？”玄烨惊呼出声，随即又反应了过来，“也是了，她若是知道，早就打杀了无贵人。”
“皇上，”柒玥又继续说道，“无贵人身边有个宫女叫琉璃，无贵人被关起来之后，她就从咸福宫春晖堂消失了，嫔妾求了三哥去查找，这才到了今日才把这些告诉皇上。琉璃知道无贵人很多事情，只要皇上严刑拷打，就能从她口里知道。”
“琉璃？”玄烨的面上让人看不出什么来，“人呢？”
“在神武门，三哥隆科多手里。”柒玥回道。
纵使刚刚皇上已经应了她，说依了她，她也要将一件件的证据呈现到皇上面前，她可不想将来有一天，被皇上翻旧账，与皇上再争执。
玄烨派了人去抓琉璃，柒玥便等在了乾清宫。
等待消息的期间，玄烨让人传了些吃食过来，与柒玥一起补用了午膳。
玄烨倒是镇静的去批阅奏折，柒玥只能在一旁随意的看书等了起来。
一直到申时末，才传来消息，琉璃招认了。除了柒玥所说的之外，还招认出了真正安佳氏的下落，无贵人手里的势力，以及已经自杀了的芷兮哥哥。
“皇上，这下你相信嫔妾说的了吧？”柒玥转身问皇上，眼里对无贵人的恨意所露无疑。
玄烨没有说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唤道，“小平子。”
“奴才在。”陈青平微微瞥了一眼柒玥，应了声。
“赐无贵人毒酒一杯，扔去乱葬岗！”
“是，奴才这就去办。”
“陈公公，等一下！”柒玥叫停了陈青平，才又对皇上说道，“皇上，嫔妾想要亲自去送无贵人一程。”
玄烨瞥了一眼陈青平，对柒玥有些无奈，只好应了，“你去吧。”
“多谢皇上。”
……
柒玥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陈青平，端着一壶毒酒，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更甚。
瓜尔佳氏无七！你当谁输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