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
“疏影和素影姐妹二人，自是贤惠淑贞，疏影更是端庄大气，知书达礼，甚至比茹芳还适合入主中宫，可她们更对钮钴禄氏一族忠心。”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却对皇上少了一些纯心。”
“纯心？”柒玥有些诧异，太皇太后的意思莫不是茹芳对皇上有纯心，而她对皇上也有纯心？
“是啊，纯心，茹芳虽然是为中宫，打理后宫并不精明，甚至都不能打压住心思诡异的妃嫔，时常都是疏影协助管理后宫，可茹芳对皇上的心始终保持着纯心，真心当皇上是夫君来对待。可疏影不同，疏影是为了家族，家族的命运在她心里高于一切，甚至后来她的所作所为，都证明了这一点。”
“那后来太皇太后和皇上立孝昭皇后为中宫，只是因为孝昭皇后精明能干，堪当国母？”
“对，”太皇太后苦笑起来，“哀家想着，若是疏影做了中宫，是不是能像茹芳那样对待皇上，那哀家也就如意了，可疏影做不到。她在立后的旨意下了没多久，发现有了身孕，怕引起皇上和哀家猜疑，为了不堵住太子的路，为了家族的兴旺，果断的将孩子下了胎，甚至坏了身子终身不孕。”
“……”柒玥惊讶的不知道能说什么了，孝昭皇后这样虽是狠心，可何尝不是一种决断呢？
当年太祖时，不就是继福晋嫡子和先福晋嫡子有所争吗？要不是太宗脱颖而出，那先福晋嫡子根本争不过继福晋嫡子的！继福晋被逼殉葬，何尝不是那场争嫡的可悲？
孝昭皇后是为了家族，不就是希望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也为皇上而省心吗？
纯心或许没有，真心应该是有的吧。
“疏影临终的时候，也许看的多了，经历的多了，才交代素影要好好陪在皇上身边，为皇上生儿育女，素影是不及她姐姐的，素影更喜欢安逸的躲在储秀宫里，不争不夺，却也不关心皇上。”太皇太后看向柒玥又继续多道，“你姐姐碧瑶她，心思不坏却是太杂，身居高位还容易被人激怒，哀家总是有些不放心。”
虽然太皇太后在说姐姐不好，却柒玥却有些认同，姐姐若是个能忍的，也不会被德妃一件事情就激怒的和皇上差点势不两立。
“你不一样，你虽然脾气要强，可有颗单纯的心。你顾着当前的快乐，才能许一块绿豆糕就让皇上认可了你。对了，皇上身边的猫也是那次在御花园你收着的孤猫。而你进宫之后在这贵人位上很是知足，即使皇上如何宠你，甚至许你嫔位妃位你都拒绝了，你不要高位，只求皇上诚心待你，那也是因为你做到了对皇上真心。”
只因为没要嫔位和妃位，太皇太后就让她过了这考验？
等等，还有那只小花猫？原来那猫也是那个时候碰上的？难怪自己第一次侍寝的时候，文嬷嬷还替皇上摆了副屏风。
还有他也问过好多次，是不是真的对绿豆糕没有印象，原来是这样。
只是，她真的没有一点儿印象。
“更重要的是，别的嫔妃对皇上从来都是顺着的，而你与皇上却能像平常夫妻一样吵架，闹事，每每皇上提到你气急的时候，从来不是因为你想要什么东西皇上不给你，或者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柒玥别过了脸，有些心慌，太皇太后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平常夫妻？这是后宫！不是某个小村庄！
“皇上对你唯一的心结，估计就是那个琉璃镜了，”太皇太后握着柒玥的那只手紧了紧，“皇上虽然没向哀家说起，可是还在心里，只是他舍不得你才埋了起来，哀家相信你，却不知道如何让皇上相信，你记得，若是哪一天有合适的机会，一定要把这个结打开。”
……
从慈宁宫出来，柒玥脑子里还回想着刚刚太皇太后说的话。
单纯的心？
她不知道太皇太后从哪里看出来的，可她却不认为自己单纯，如果可以，她也想像孝昭皇后那样精明能干，或者像贵妃那样淑贞静婉，但她同样做不到。
她私心的想要得到一份坦诚的相待，可是皇上给不了，她也不想随意妥协。
如今她出了冷宫，也是为了复仇。纯心？只会离她越来越远罢了。
清心堂。
进了清心堂，迟暮迎了上来，替柒玥解了披风，递上一个才烫好的汤婆子。
“小主要用些汤吗？小厨房煨了鸡汤笋丝，给你装一碗来吧，用些热汤可以暖暖身子。”
“好。”进了屋子热气袭来，柒玥才觉得牙齿不再打颤，在慈宁宫说了这许久的话，肚子也有些空了。
很快，迟暮端来鸡汤并一份花卷和几个小菜，服侍着柒玥用了。
“对了，落兮，”柒玥一边净手，一边说道，“你的名字要换一下，不能再叫落兮了。”
“什么？”正在替柒玥整理衣柜，取出第二日要穿衣服的落兮有些惊讶，“要给奴婢换名字？单奴婢换，还是奴婢和迟暮都换？”
“嗯，必须换。”柒玥含了一口盐水在嘴巴里，漱了漱才吐出来，“就你一人换。”
“小主怎么了？”迟暮看了一眼显然不开心的落兮，问了出来，“小主给奴婢二人起的名字都十来年了，怎么这个时候要换呢，要换，小主把奴婢的名字也一起换了吧？”
“不用那么麻烦，就换落兮一个人的就好，”柒玥用帕子擦了嘴，“她……”
柒玥的话还没说完，落兮哭着跑了出去，留下柒玥和迟暮大眼瞪小眼，有些懵圈。
“小主，”迟暮有些迟疑的追问道，“小主这是为什么啊？”
“额，”柒玥抬眼瞥了门口因为落兮出去掀起门帘而透进来的冷风，“落兮的名字犯了永和宫芙蓉馆落贵人的名讳，所以我只能把落兮的名字换了。”
“原来是这样，”迟暮松了口气，“奴婢还以为是小主……”
迟暮话才说一半，反应了过来，也止住了嘴巴，换了一句话，“落兮，她，她估计想岔了，奴婢去劝劝她吧。”
“不用了，”柒玥摇了摇头，眼里的深意不明，“你服侍我沐浴睡下吧，也让她好好冷静，没的我话还没说完，她就跑了出去。”
“是。”
至此，迟暮也不知道再如何说，只能服侍了柒玥，又替落兮值了夜，想着第二日有空再和落兮说明白，让她来给小主磕个头，也就好了。
一直到第二日晚上，柒玥在正殿陪了皇贵妃用完晚膳回来，落兮才端了茶水走到柒玥面前。
“请小主责罚，是奴婢昨晚糊涂了。”将茶水放在桌子上，落兮便对着柒玥跪了下来，“还请小主原谅奴婢，奴婢知错了。”
“你也知道，我本不是勤快的人，”柒玥叹了口气，“你和迟暮的名字也是我从《离骚》里随意圈了的，要不是有非改名不可的缘由，我也不会改你名字啊。”
“奴婢错了，是奴婢想岔了，还请小主重新赐名。”
“罢了，你起来吧，”柒玥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我本来想让你叫零落，你嫌苦涩凋零，便顺了口为落兮，如今就是改为零落也不行了，你觉得叫什么好？”
“奴婢愚笨，还请小主选择。”落兮从地上爬了起来，替柒玥倒了一杯茶，脸上没有一丝别样的情绪，仿佛没有昨晚的委屈了。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秋兰太俗了，辟芷不好听，你以后就叫芷兮，虽没有什么太美的寓意，好在顺口。”柒玥打了个哈欠，往内室走去。
“多谢小主。”落兮，哦不，是芷兮连忙跟上前去，替柒玥更衣服侍她歇下。
“今晚是谁侍寝？”柒玥取下头上的珠钗问道。
这个时辰还没有内务府太监来通知，想必皇上翻了别处的牌子，皇上已经连着三四日没来承乾宫了。
“是，”芷兮瞥了一眼铜镜里的柒玥，有些迟疑，才开了口，“是无贵人，皇上又翻了无贵人的牌子。”
皇上连着三日翻了无贵人的牌子。
一听芷兮的话，柒玥的动作顿住了，取下来还没放在桌上的珠钗，正在手里，柒玥慢慢的攥紧，任由钗尖戳在手心。
“小主松手，小主快松手！”芷兮一见，连忙去扒柒玥的五指，“小主会伤了自己的。”
柒玥任由芷兮取下珠钗，露出被刺破的手心，红深的血滴冒了出来。芷兮掏出拿了手帕细细替柒玥擦了，又从柜子里翻出药膏，挑了一点给柒玥抹上。
“小主何必这样，那无贵人再侍寝，还不是只能去了乾清宫？可皇上对小主不同，回回都来清心堂呢。小主侍寝次数可比无贵人多呢。”
“我出了冷宫后，一共侍寝了几次？”柒玥抽回手，伸出另一手的食指，自己细细抹开来，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个嘛，奴婢数数，”芷兮歪着脑袋回想起来，“上月二十四，二十六，这月的初一，初四，初六，初九，十三，十五，今天十九了。”
“嗯。”柒玥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更了衣便睡下了。
……
又过了两天，柒玥在清心堂午睡，芷兮急忙忙的冲了进来。
“小主，小主你快醒醒。”
“别吵，我要再睡一会。”柒玥正睡的迷糊，就被落兮唤醒了，有些不耐烦，翻了身还要再睡。
“小主，别睡了，出事了。”芷兮坚持不懈的继续唤柒玥。
“出事了？”柒玥一听，头脑有了些许的清醒，连忙转过身来看向芷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小主，绿豆糕被发现死在了御花园。”芷兮有些伤感，“御花园的宫女知道小主喜欢那猫，便让人来通知奴婢。”
芷兮后面的话，柒玥都没去听，她只能记得前半句。
绿豆糕死了……它死了。
“怎么死的？”柒玥激动的去拉芷兮的胳膊，心里焦急，手上不觉的用了劲。
“嘶，小主快去看看吧，奴婢也不太清楚呢。”芷兮被抓的痛了，忍不住嘶的倒吸凉气。
柒玥连忙下了床，穿上鞋子，穿上夹袄和套褂，顾不得拿披风就往御花园方向跑去。
芷兮只得随手取了一件团纹的披风带着，跟了柒玥消失的影子往御花园追去。
昨夜刚下的雪，宫道上已经被宫人清理干净，只是御花园为了留着雪景，便没有被打扫，柒玥两人搀扶着到了御花园的时候，便见几个立着的宫女面前，雪白的地上躺着的一团。
“玥贵人。”守在边上的宫女见到柒玥三人来了，顾不得地上的雪便连忙跪了下来。
柒玥没有心情顾着她们，踉跄着步子走到了小花猫面前，柒玥想要蹲下来，却不稳的跪了下去，芷兮去扶都没扶动。
柒玥看着面前没有生息的小花猫，不，或许是老花猫吧？嘴角溢出的血红，触目惊心。
“它是怎么死的？”柒玥冷眼看向那几个宫女，“你们是怎么看顾它的！”
柒玥很是气愤，绿豆糕没了，再也没谁能不嫌弃的且安静的陪在她身边了！
那天听见太皇太后对她说的话，她已经在心里反复回想，却始终对六七岁时经历的事情，没有一丝印象。
她还想着，以后要多陪它一回，这些年陪着它的都是皇上，她想要补偿回来。
“玥贵人息怒啊，奴婢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为首的宫女被柒玥吓的红了眼眶，“奴婢之前巡查的时候都没有看到它，奴婢只是去了一趟恭房，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它躺在地上了，奴婢不敢隐瞒，才派人给清心堂送信的。”
“那皇上那边有人去传话吗？”柒玥问道。
这话没人回答，都不约而同的浑身打了颤，这种事情谁敢告诉皇上？
“你们！”柒玥气急指着她们就想骂，若被芷兮拦住了。
“小主别急，”芷兮上前焦急的去哄柒玥，“已经派人去请黄太医了，待黄太医来了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派人去给皇上传信！”柒玥剜了那些个宫女一眼，“你们有话隐瞒我，我不与你计较，等会若还是向皇上隐瞒，可就别怪我没给你求饶了！”
不一会儿，黄太医也赶到了，本来想着要直接给地上的猫儿看情况，却发现了现在在身边的玥贵人。
“奴才给玥贵人请安，玥贵人吉祥。”黄太医放下手里的药箱，给柒玥行了礼。
“黄太医不必多礼，”柒玥朝后退了几步，由着芷兮扶了起来，“还请黄太医查看，好快些给嫔妾一个说法。”
“是。”黄太医拧了拧胡子，果然蹲下给猫儿检查。
一番检查过后，黄太医的脸色已经大变，忙回头对柒玥说道，“回玥贵人的话，是被毒死的，奴才从它嘴里掏出来没咽下的绿豆糕，那毒就是下在绿豆糕上面的。”
绿豆糕有毒？
“下毒？是谁这么狠心，对一只猫也能下得了手？”柒玥有些不敢相信，“它只是喜欢吃些绿豆糕，它和别的猫儿都不同，可……为什么！”
柒玥气的都流了眼泪出来，她刚刚还想着，是不是太老了，它不能再陪她了，所以才死了，可现在呢，黄太医却告诉她，它是被毒死的，被一块有毒的绿豆糕毒死的！
“……”
“你们今日是谁给它喂的绿豆糕？”柒玥冷冷的看向几个宫女，若不是她们的玩忽职守，它也不会这个下场！
“没有，”几个宫女互相看了看，连忙摇头，“今日天冷，这猫才来没多久，奴婢等人能准备什么吃食？”
“不过……”几人中一个小小宫女，突然出声，“奴婢想起来一件事情，今日无贵人也来了御花园，手里还端了一盘子点心，好像就是绿豆糕。”
“无贵人？”
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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