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宫。
皇上走后,躺在床上的柒玥泪水止不住的流,她替孩子难过,也替自己难过。
这后宫当真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吗?才短短几个月,她就经历了那么多事情!
初次见到卫氏冬怡时受到的冷嘲热讽;
殿选前夜,在她绿豆糕里下了舒心灵的瓜尔佳氏香雨;
错过了殿选,还能进入芳景殿成为皇上玥贵人时的惶恐,甚至还因为“芳景殿”惹来了众多嫉妒;
姐姐皇贵妃生女的喜悦,皇八女小格格早殇时的悲恸;
初次侍寝的空等,皇上给予的欢好和疼爱;
安嫔李氏杏枫的小刁难,到发现跨越九年来的真相,安嫔、僖嫔、忧若……
再到昨夜……
不,不,还有安佳氏无七那个疯子!从那夜在御花园撞见她在违背宫规祭拜的时候,她就应该防着她的!可是她只察觉了一丝不对劲,并没有太放心上!
所以,才换来这样的下场吗?
“还知道哭,那就是好事。”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不冷不热。
柒玥一听,有些陌生,连忙转头,却发现那人就在门口,却没有进来。
“你是谁?”
“昨晚还问我借了被子呢,怎么不过一夜就忘了?”门口的人低声笑了起来。
“哦,原来是隔壁的姐姐,倒是妹妹的不是了,你进来坐。”
“不是隔壁了,你这都是主殿了,我还在偏殿,我呢就不用进去了,我怕吓到你。”
“怕什么?难道姐姐是什么怪物不成?”柒玥无奈的说道,“再说,我以后都要住在重华宫的,姐姐难不成都要与我隔着这么远讲话吗?”
“那……”
门口的女人刚要进去,就与端了早膳回来的落兮碰上了。
“啊!鬼啊!”“砰”!
落兮看到女人的样子,吓的尖叫起来,连手里端着的吃食也落在了地上。
虽然害怕,但落兮还是第一时间跑向了柒玥,“你,你别过来。”
“落兮!胡说什么呢!”听见是落兮的声音,柒玥忍不住呵斥,“快带了姐姐进来。”
“小主,她……”落兮听见柒玥的吩咐,吓的更厉害,十分拒绝。
“姐姐,”柒玥挣扎着就要起来,“姐姐别听她胡说,姐姐进来吧。”
“好了,你不用起来,我进来了。”女人见柒玥挣扎着起来,连忙应了,走了进来。
还睡着的柒玥头半侧着,便看见了这女人的样子。
脸上十数道刀疤,将人的视线第一眼吸引了过去,以至于他人无法看见她那白皙的脸,和墨黑的长发随意的束盘着。
柒玥吃惊且带着心疼的目光,落在女人心里,有些不可思议,也有些不是滋味。
“姐姐……”
“别叫我姐姐了,你姐姐是皇贵妃,我不过是进了冷宫的女人,可担不起这一声叫唤,”柒玥没有害怕和鄙视的目光,让女人心情颇好,随意的拿了一个凳子坐下,正好听见柒玥叫自己,便笑着让柒玥换了叫法,“你还是叫我,伊贵人吧。”
“伊贵人?”柒玥有些疑惑。
“呵呵,”伊贵人冷笑了起来,似是嘲讽自己,也似是嘲讽某人,“我们的皇上看起来依旧多情薄情呢,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都一样,将我们打入冷宫,却顶着原来的位份。”
“为什么?”原本柒玥还以为,皇上他没有剥夺自己的位份,是因为心里还对自己留有一丝余地,可如今再见到这个同样被打入冷宫,同样没有撤掉封号的伊贵人,她更加疑惑了。
“为什么?”伊贵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柒玥,“前朝和后宫,从来不会分开,皇上不过是怕我们一夜之间的生死影响了前朝,所以才哪怕惩罚,也留了位份用来,遮丑。”
遮丑啊,柒玥这个时候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了继续留在重华宫,而不是轻易的原谅皇上,回到清心堂。
“那伊贵人是因为什么事被打入冷宫的?”落兮忍着惧意,问道。
“我?”被问的伊贵人玩味一笑,“私通之罪,私通,你懂吗?”
私通?柒玥睁大了眼睛,难怪昨夜安佳氏无七非要将容吉贝子往她身上扯呢,不说私通杖毙,就是如眼前的伊贵人一般,毁了脸,怕是不疯也回不到从前了。
伊贵人抬起下巴,微微示意了柒玥,柒玥便明白了过来。
“落兮,我饿了。”
刚刚落兮端来的早膳都摔在了地上,柒玥若是需要,落兮得再出去一趟,可偏偏,她不放心。
“小主,她……”
“去吧,不碍的,你快去快回好了,我昨夜就没用晚膳,饿的心里难受。”
“那小主在忍一会,奴婢去去就回。”落兮哪里忍心柒玥继续饿着,连忙应了往外跑去。
“你这丫头倒是忠心,”伊贵人笑了笑,颇有些羡慕,“比起我孤零零的一人,真是羡慕你。”
“你也觉得我丫头忠心,为何还让我支派走她?”刚刚是伊贵人的示意,柒玥才将落兮支派出去的。
“怎么,怕我害你?”
“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柒玥反回了一句,她若是怕了,那怎么会是她佟佳氏柒玥的性子!
“哈哈,你真逗,不过,有句话,我得劝劝,”伊贵人眼神多了几分悠远的恨意,“别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否则你永远不能报仇,活着,才是对敌人最好的惩罚。”
“那是自然,活着才是最大的胜利。”柒玥赞同的说道,不用她劝,她也不会放弃!
“原来咱们竟是志同道合,枉我没有猜错。”伊贵人又多了几分欣喜,“只是我没想到,刚刚你会拒绝了皇上。”
“你都听到了?”就住在隔壁,有心的人就能听到,柒玥一点都不意外。
“我听到了,你那小丫头没有听到,”伊贵人叹了口气,“冷宫清苦,她忠心是好,若是几年辛苦落了一身病的时候,她会不会怪今日你推了那么好的前程,我就不知道了。”
人心难测,所以她刚刚才让柒玥支派走落兮的,既然她不知道,就让她一直都不清楚好了。
“不会的,”柒玥摇了摇头,“落兮永远不会做出背叛我的事情,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她若是吃不了苦,大不了求了我,我送她去皇贵妃那里就好了。”
“那不失为一种办法,”伊贵人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你是因为什么进了冷宫的?与其出去打听,还不如问你。”
“我?”柒玥自嘲一笑,“也许是私通,也许是杀人,我也不知道哪个环节惹怒了皇上,不过,我更是因为不愿见皇上,才拒绝了皇上留在了冷宫。”
“私通?杀人?这是谁啊,网撒的这么严实,当真好手段!”
“你怎么知道有人害我?”柒玥没想到眼前的伊贵人能一眼看破。
“若是你害了人,就不会那么受罪了,而且害人的总是有所图谋,你这图谋都到宫里长住了,为的什么?避宠?那能笑死我了。”
“伊贵人比我清醒多了。”
“那是,三年的冷宫可不是那么好熬的,你也要攒紧力气好好熬,”伊贵人站了起来,“多多休息吧,我得回去洗衣服了,不像你那么好命,多了个忠心的丫头也能做些活。”
“伊贵人也是被人害的进了冷宫吗?”柒玥可没忽略,刚刚伊贵人劝自己好好活着的时候,眼里的恨意。
“我是自己害了自己。”伊贵人显然不想回忆。
说完,伊贵人往外走去,才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带着疑惑问道,“你我相识时间不长,我怎么感觉,你倒是不防我!就不怕我也害你?”
“伊贵人昨夜给我的被子,当真暖和。”柒玥笑了笑。
“玥贵人当真有趣。”说完,走了出去。
室内安静了下来,柒玥的思绪也回到了昨晚。
伊贵人扔出来的那床被子,分明还带着温热,那是伊贵人从床上挪出来给她的一床被子吧。
冷宫条件差,伊贵人不可能盖了破被子,将好被子收起来。所以说,昨晚扔出来的不仅是她用的,也是好被子。
想到这里,柒玥又笑了。
冷宫里若是没有卫氏冬怡,没有安佳氏无七,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
乾清宫。
容吉贝子等在偏殿,看似镇静,心里却是焦急不安。
皇上叫他来乾清宫做什么?
出了府邸的时候,他还看到慈宁宫的太监进了自己的家,看见自己都没打招呼,那必然是去见阿玛的。
最近他做了什么对不起皇家的事了吗?似乎没有吧,除了和苏尔登贝勒去溜马打球,其他的也没做什么啊?
难道是……
外面有细微的声音响起,容吉贝子回身看了看天色,应该是皇上下朝了。
容吉贝子又耐心等了一会,却不见有人来传他去正殿说话,心下又是几分忐忑。
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来人了。
“容吉贝子,皇上召见。”
“是。”容吉贝子应了,然后随着小太监走向正殿。
正殿里,玄烨正坐在翻看奏折,听到声响知道是容吉进来了,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陈青平知道皇上要找容吉贝子算账,使了使眼色,让服侍的宫女太监都退了下去。
“最近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容吉贝子应付道,“不过是练练武,训训马,或者出去喝点儿花酒罢了。”
容吉贝子自己将做的事情说了出来,他深知说实话比被拆穿的好。
“你今年十五岁了吧,男子汉大丈夫,整天无所事事也不行,该成家立业了。”
“皇上,臣弟还小呢,再等几年。”容吉贝子堆着笑,希望皇上能饶过他。
“等几年?”玄烨抬起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用等了,太皇太后已经下了懿旨,将伊尔根觉罗氏家的嫡女许给你做福晋。估计你回了府就能知道赐婚的旨意了。”
原本玄烨还打算质问的,可是下了朝,听小平子说,太皇太后召了辅国公韬塞和福临和尔氏进宫,并且赐了婚给容吉的时候,玄烨突然就放弃了。
他还问什么?问了,不是给自己心里添堵吗?只要容吉娶亲,玥儿心里还会在乎吗?他也不会在乎了。
“赐婚?”容吉贝子傻了,原来慈宁宫去他府里是为了他的婚事!难怪不理他,“不可能,太皇太后说了让臣自己选择的!”
“不可能?”玄烨冷笑一声,“你阿玛额娘就在慈宁宫还没走呢,再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容你自己选择?再说,身在皇家,你以为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臣弟没有!臣弟只是,只是有些突然罢了。”容吉贝子心中泄了气,原来是因为这个事情才来召他入宫的吗?
“没有别的心思就好,待挑了良辰吉日娶亲之后,便去军营里从底层开始历练吧。”
“多谢皇上。”容吉贝子只得应了,正要告退,又见皇上问了话。
“对了,听说,朕孝敬给太皇太后的琉璃镜,被你讨了去?”玄烨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不问多,就问一句,问一句就好。
“是,臣弟觉着稀奇,就讨了来。”容吉贝子心中大惊,却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那琉璃镜可还在?”
“在……”容吉贝子只觉得自己冷汗都快要出来了,他怎么说?说还在家里,皇上要他拿出来怎么办?说送了人,皇上要责怪他君赐之物不能遗失怎么办?
“在哪?”玄烨追问。
“在家中,”容吉贝子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皇上也说了,臣弟不小了,自是有些男女儿情,那琉璃镜臣弟不敢送给烟花风月的女子,自是收在家中,待迎娶妻子之时作为聘礼之用。”
“哦?是吗?”玄烨扯了扯嘴角,似是明白道,“那可真不妙,太皇太后和朕说了,那琉璃镜因为被苏沫儿姑姑手滑摔了一次,有些残缺,特意嘱咐朕给你换一个,你不若回去一趟,将琉璃镜取来,朕让内务府给你重新寻个新的来。”
容吉贝子再也无法镇静下来,皇上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否则不会让他去取琉璃镜,毕竟,这点子小事,太皇太后怎么会和皇上说呢!
“琉璃镜不在臣弟的府上,臣弟送人了。”容吉贝子索性说了出来,“新物也好,旧物也罢,图的是个心意。”
“好一个心意,那你送给了谁?”玄烨心里也沉了下去,果真送人了,是送给了谁?
“皇上在谁那里看到了,不就知道了臣弟送给了谁?”到了这一步,容吉贝子也不隐瞒了。
“果然是你送的!”玄烨气急站了起来,挥手将手边的茶盏扔到了容吉面前,“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若是这样以为,那臣弟也没有办法。”
容吉贝子没有狡辩,他怎么说?知道隆科多在找琉璃镜,他便去慈宁宫讨了太皇太后的琉璃镜,然后让自己身边的人故意七拐八弯的卖给了隆科多的人?
皇上若是怀疑柒玥,怀疑他,就是辩个不眠不休,也无法让皇上相信!
“没办法?”玄烨走到了容吉身边,提起了容吉的衣领,怒气冲天,“你的没办法就是惦记朕的妃嫔吗?谁给你的胆子?你当真找死!”
“明明是臣弟先遇见她的,若不是你选了她进宫,臣弟一定会去求了太皇太后赐婚的!”
“果然,”玄烨心下了然,“果然你早就中意她了,什么先遇见,朕遇见她的时候,你还在你额娘怀里撒娇呢!”
玄烨一把推开容吉,嫌脏的擦了擦手,“以后,没有朕和太皇太后的召见,不许你进宫,你放心,玥儿永远都是朕的,哪怕朕将她关在冷宫一辈子,都不会再让你见到她!”
“冷宫?”容吉贝子被推了一下摔在地上,“你怎么可以把她打入冷宫?”
“关你何事?朕就是弃了她,也轮不到你。滚!”
“你好狠的心!”
容吉贝子还要再说,被陈青平拉了出去。
室内,没了容吉的吵闹,玄烨心里也难受起来,他是真的狠心吧。
可是,玥儿,朕不愿意失去你,只要你一直在朕的身边,朕其他都不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