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睡吧，明个儿早些叫我起来，去松鹤堂给外婆请安。”
云舒打着呵欠，声音有些慵懒。春迎嘴中虽然应了，目光却直直地盯着上方的帘帐，很久后才闭上眼睛。
次日一早，没等云舒去请安，李嬷嬷就着人传来消息，老太太又病倒了。这下子大家也顾不得汀兰小筑这边，纷纷往松鹤院去。
云舒到时，正巧碰到罗大夫，他把了脉，面色有些凝重。
老太太虚弱的声音传来，“请罗大夫直言，我还有多久可活？”
罗大夫沉默半晌，才道：“您的身子年轻时受过亏损，一直没能养好……若是安心静养至少还能保个十年八年。只是这一年来惊惧过度，损耗极大，怕是少则一年，多则三年……”
萧帆上前抓住他的胳膊，“罗大夫，您再看看，是不是瞧错了？”
罗大夫缓缓开口，“不过寿数之事本就难以推测，之后保持心态平和卧床静养，超过三年也是有可能的……”
萧帆连声保证道：“好好好，静养！一定静养！需要用什么药都可以！您开药，多开些好药！”
“帆儿，”老太太的声音响起，萧帆一下子扑倒在她床前，“母亲！”
“帆儿，人总有这么一遭的，能知道还有这么长的时间活着，我已经知足了。”老太太摸了摸小儿子的头，才发现他也长出了不少白发。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悲伤起来，萧航身子晃了晃，萧清和伸手虚扶了下，他的身躯很快又恢复成笔直。
“罗大夫，我带您去开药。”萧航领了大夫出门，屋中一片哽咽声。
萧老太太一直担心自己的身体，现在知道了大概的时间，心态反而放松了许多，她看着屋内儿孙们面上都是悲戚之色，劝道：“都别哭，让我开开心心过完这些日子。”
“娘！”
“外祖母！”
众人奔到她床前，萧清和心中说不出的悔恨，“祖母，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在家里陪着您！”
老太太轻轻晃了下头，“你可是咱们萧家这代最有天分的孩子，守着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择日就去京中，祖母亲自送你。”
“不去了不去了，孙子哪儿也不去了！”
“怎么？连祖母的话都不听了？看我躺在床上没法拿拐杖敲你了？”说着她就要起身寻拐杖。
众人吓得赶紧扶她重新坐好，大林氏连忙拽了萧清和一下，“就听你祖母的话，啊？”
萧清和迟迟不应，老太太就瞅着他也不说话，大家便都三言两语地劝了起来。
“和哥儿，这是你祖母的心愿，你就答应了吧……”
“就是，等你考取功名回来，祖母定然更高兴呢！”
萧清和看着大家纷纷跟他使眼色，往地上砸了一拳，砰地一下，屋内都安静下来，他一字一句道：“好，我去！”
说完他就起身跑了出去。
大林氏有些焦急，生怕他再出什么事，忙喊了萧清平去寻。
倒是老太太一改刚刚的严肃，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笑眯眯地瞧着吴氏的肚子，“怀哥儿媳妇肚子有五个多月了吧？”
“回祖母，五个半月了。”
老太太欣慰道：“真好，有了新生命，萧家就能传承下去……”
黄氏怕她伤怀，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娘好好保重身子，说不定很快平哥媳妇也有喜信了呢，还有和哥儿，您还要帮他挑媳妇……”
大林氏也点头，“弟妹说的是，府上小孩子会越来越多，到时候都来跟您磕头，叫您曾祖母。”
老太太看着努力宽慰她的儿媳，笑了笑，“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放心，我这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不会为了这点子事情想不开的。”
她挥了挥手，“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每日来请个安就成。别逗守着了，我又不是明天就死……”
听到她张口闭口就是“死”字，萧帆忍不住道：“您说怎么做我们都听着，只是别再提死不死的，可好？”
他竟然用哄孙女的语气来哄她，老太太有些好笑，她是真没把死放在心上才这样说的。不过既然他们听不了，不说了便是。
老太太点了点头，“回去吧，都回去。”
萧帆怕逆了她的心意，果真就是老太太说什么就做什么，领着大家出了屋子。
院中，萧航静静地站在那里，原本高大的背影略微有些佝偻，仿佛被重担压得透不过气来。
萧帆走上前唤道：“大哥……”
萧航转过身来，见大家都在，问道：“母亲让你们不要守着？”
大家纷纷点头，有那伤心的忍不住啜泣着。
母亲一向是要强的，做出这样的举动他并不意外。只是从小就为他们遮风挡雨的母亲倒下了，他也必须将萧府好好扛起来。
萧航沉声道：“不许在松鹤堂哭哭啼啼的，以前见了老太太什么样子，以后还是要什么样子！每日除了请安，留两三个人陪着说说话就行，不要表现地太过明显。”
原本啜泣的人连忙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
他又道：“以后府中的大事小事都禀到我这里，我若不在就找二弟……往后老太太想做什么，须得都依着，可知？”
见大家俯身应了，他便抬脚先出了松鹤堂的院子。
大林氏紧跟在他身后，一直到他进了内室坐下，才怯声道：“老爷，可要喝杯茶？”
萧航怔怔地盯着面前的妻子，良久才开口，“茜娘，我竟不知母亲已经那样老了……”
他好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打量过母亲，原来她的头发全部灰白了，面颊上的皱纹比印象中也多了，眼窝也有些凹陷……
他这话说得心酸又绝望，充满了自责之意，大林氏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老爷，这些年您在外奔波，也是为了这个家啊……”
“以前每次出海，只要想着家中有母亲在，有你们在，我心里就踏实得很……”
大林氏走到他身边，“老爷放心，妾身一定管好内院，好好伺候母亲，不让她再操心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