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面马车中的人一听，立即下了车来，嘲讽道：“你又不是大夫，一个姑娘家能懂什么？耽误了我们的事情可不是你能担待的。”
其实云舒是不愿意在人前展露医术的，一来当今医女大多是奴婢出身，她这样容易被人指指点点；二来她自认医术不精，不敢贸然行事。
只是瞧着那老人的样子，她心中暗道，人命为重。
云舒没有理会眼前之人，转身蹲下，春迎忙拿出手绢搭在老人的手腕上。她伸手搭上，只听脉搏虽跳动虚弱，但并不杂乱。
略微想了想，让春迎去旁边的店家借个碗倒水过来，又轻轻抬起老人的头，喂他喝了几口。
重新将老人放平，她起身为他挡住头部的阳光，才道：“这位老人应该是没有用早膳，又被着日头晒了许久才晕倒的，这是气血不足导致的抽搐。”
只是她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满，直接否认痫症。
为首的那人是个精明的，闻言便察觉她并不确定，便扬声道：“若不是痫症，那更可以抬到一边去了。你快闪开，爷的事情可不能因为一条贱命耽搁了！”
云舒面色一黑，这人哪里像着急的样子，分明是看着地上的老人穷困，便不将人命放在心上罢了。
若不是救人要紧，她真想狠狠骂上几句！云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咬着唇道，“大家不过都是一条命，哪里分得高低贵贱？还请这位爷通融一二，再有片刻大夫就来了。”
主要是这条街道都是商铺，没有药房，不然找个大夫便很快可以确定，现在只有盼着冬生早点带罗大夫来了。
她的声音虽然有些生硬，但话语中透着诚恳，周围有些摆摊的人也跟着说了起来，“这老李头也是可怜的，家中还有一个痴儿要养，若是他去了，可是两条命啊！”
云舒没想到这老人还如此可怜，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后面有几辆马车也派了人过来，表示可以再等上片刻。
那人一看大家都偏向她，将袖子“啪”地一甩，面露忿色，“就等一刻钟，若大夫还不来，爷连你一起赶！”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冬生带着气喘吁吁的罗大夫来了，“我说丫头，你们怎么总是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瞧着罗大夫满头大汗连束发都跑出来几屡，云舒忍不住泛出一丝笑意，她福了福身，道：“周围没有更近的药铺了，只得又麻烦您了。”
罗大夫虽然说着话，动作却没有停，绕过云舒便蹲下身子为老人把脉，半晌后抬起头问道：“你判断是何症？”
“我瞧着像气血不足外加中暑，只是不知是否还有其他病症，便不敢挪动。”
“从脉象上看的确如此，”罗大夫点了点头，问冬生拿过药箱，打开银针在老人头部的几个穴位处施了针。
没多久，老人就慢慢醒了过来，虽然还很虚弱，但在一个摊贩的搀扶下已经能起身道谢了。
“这位大哥，下次可不能再不进早食这么晒着啊，”罗大夫稳稳托住了他要下跪的动作。
“我瞧你血液有些淤滞，应当是前些年情绪波动比较大导致的，现在这样劳累，已经有中风的前兆了，往后万望注意身体啊！”
原来真的有中风的症状，云舒在后面仔细打量着老人的神色特征，暗自记了下来，这些都是极宝贵的经验。
“大夫，谢谢您，”老人被扶着往路旁边让，他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哪里敢再挡着路。
周围众摊贩都是贫苦人家出身，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云舒引着罗大夫往后面的车驾走，边问着一些中风的症状。罗大夫瞧她好学，又一路给她讲了许多。
他说完想起云舒当时站的位置，道：“你当时是不是有所察觉，才没搬动那人的身体？”
云舒惭愧地笑了笑，“其实我不知道是中风，只是觉得脉搏有些奇怪。还有我听家父曾经讲过，若是有人摔倒，很多情况是不能移动的，以免发生二次损伤。”
罗大夫诧异道：“你父亲也是大夫？”
她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黯然，“家父生前在沙场征战多年，对跌打损伤有一些了解罢了。”
罗大夫捋了捋胡子，声音中也带尊敬，“说起征战沙场，我只能想起镇国公姜氏一族和他们的姻亲李家……当年泉州海盗猖獗，也是李将军带人平定的。”
“再年轻的将军里，只记得纪……”罗大夫声音突然顿住，猛地看向她，“你也姓纪，又是萧老夫人的外孙女，难道……”
春迎道：“您说的可是我们老爷勇毅侯？”
“你竟然是纪将军的女儿……”罗大夫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什么，指着她喃喃道，“我怎么之前没想到呢？”
看他神色奇怪，云舒有些疑惑，“您可认识家父？”
“那次剿海盗你父亲也在，他那时只是一个小将，统领着数百人。很多士卒从北方过来，没有坐过船，也不适应这边的气候，一来就水土不服，军营里的大夫也束手无策，便让忍着。”
“他便自己跑到药铺里挨个问有没有办法，后来是师傅带着我一起去帮他们医治的。”
罗大夫露出一丝怀念之色，“我们看诊时，他就在一旁拿笔记着，说是就算只能记一些皮毛，以后说不定也能用上。再后来他受伤常来药铺换药，大家渐渐熟悉了起来。”
没想到罗大夫也是当年与父亲相识之人，又从他口中得知父亲的一些往事，云舒惊喜万分。
她眼睛亮晶晶的，“原来父亲对医术也感兴趣。”
罗大夫露出一丝苦笑，“他哪里是对医术感兴趣，他连草药都认不全。他常说那些士兵跟着他，他便要尽力周全他们的性命。想来，他是对怎么保命更感兴趣吧。”
也正是这样的言行，让他对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将敬佩不已，把自己对治伤的见解倾囊相授。
他瞧着身边的小姑娘有些感慨，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天人永隔，而纪将军的女儿都这般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