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几人走在路上煞是惹眼,他们刚进了村口,便有人通知杨大郎。刚到篱笆外,就见他迎了出来,换上一身青布长袍,虽说还是有补丁,可已经是他最好的衣裳了。
见到众人,他作揖道:“纪小姐,在下杨之瀚见过师太、大师。”父母醒来后讲了许多,他也很感激当年纪家对父母的恩德。
云舒见他今日神情平和了许多,虽然清瘦但行止有度,对她也比昨日多了一分信任,便笑着还礼道:“杨大叔和婶子好些了吗?”
“家父后半夜便醒了过来,烧也退下了,家母醒来后又哭了一场,正在堂屋中候着您。”杨大郎回答很条理,谦恭却又不显得卑贱。
随着他进了屋内,杨大勇被安置在右侧的椅子上,杨夫人站在他旁边,由小妹扶着说话。见她们进来了,杨大勇挣扎着想要起身,杨大郎连忙按住他。
“小姐,我这腿不中用了,不能给您行礼,就让大郎代我给您磕个头吧!”杨大郎听到杨大勇的话,一撩袍子就要跪下。
云舒赶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可是她又拦不住,只好急急喊道:“师傅快帮我扶住他!”
苦玄上前一步,将身边一个椅子踢了过去,正好撞到杨大郎的腿弯,让他直直坐了下去才道:“老和尚是来瞧病的,不是看你们跪来跪去的。”
“可若是没有将军和夫人,我也不可能有命娶妻生子……”
云舒有些无奈,她实在不习惯动不动就下跪谢恩,“杨大叔,您若是感激,便好好治腿,等能动了,亲自到府上祭拜便是。”
杨家几人这才将话咽了下去,由着苦玄和空慧师太把脉。
云舒向小妹招了招手,从春迎手里接过一个小匣子打开,拿出里面的窝丝糖递给她。小妹看她哥哥没有注意到这边,悄悄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顿时丝丝缕缕的甜味就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她朝云舒甜甜地一笑,又迈着小腿跑到杨夫人身边,喂了一块给她。看着娘亲脸上也有了笑意,小妹这才跑回杨大郎身旁静静地等着把脉结果。
云舒发现窗棱上的花又换了,杨大郎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道:“母亲说我们家没有好茶待,让我们多摘些花放着,显得房间生动一些,免得死气沉沉的。”
苦玄先站起了身道:“他这腿伤得太久了,肯定是站不起来的。不过老衲可以开些药,让他不至于阴天下雨就疼痛。至于风寒,也需要喝几服药去了根才行。倒是平日里饮食上要多注意着,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
看这一家子连件多余的家具都没有,他也只能点到即止,没有说出最好是有精米细面养着脾胃的话。
“爹……”杨大郎情绪有些低落,父亲是真的站不起来了。
倒是杨大勇情绪颇为平静,还拍了拍杨大郎道:“在雪里被埋了两天,能捡回这条命就不错了,现在知道以后不必受疼,为父已经很满足了。”
说罢他向苦玄双手合十道:“谢过大师,劳烦您了。”
苦玄看他心态极好,点点头就准备开药方。
此时空慧师太也站起了身,“这位女施主的眼睛长期被烟熏燎,又总是流泪费眼,这才看不清东西。之前用得药方只能防止加重,但会恢复无益。稍后贫尼开一张药方内服,再开一张外敷的,还请苦玄大师帮着掌掌眼。”
“师太,我夫人还有机会看见?”杨大勇有些激动,差点从椅子上跌了下来。杨夫人脸上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坚持用药,是可以看见的。不过……”空慧看了看云舒,又看了看杨家人,有些犹豫。
杨大勇上前请求道:“师太,有何不妥请直说。”
“令堂身体大亏,想来是生产时极为艰难,后期月子也没坐好。现在元气亏损得厉害,常常有眩晕感,需要精心调养才行。”
话音刚落,杨大勇接着问道:“要怎么调养,可是需要用什么名贵的药材?”
“我这边可以先开一个日常调理的方子,倒不需要什么名贵药材。只是药补不如食补,平日里需要多补充营养,且不能忧思过度。”空慧和苦玄的担心是一样的,这家人从老到小都是面黄肌瘦的,这长期补充营养,确实比吃服药更难。
听到这个诊断,杨大郎眼睛亮了亮,身体没有大碍就好,他们杨家有希望了。
春迎伺候着苦玄和空慧写完药方,墨汁干后交到杨大郎手上。
“小徒儿,我先走了。”苦玄见事已了,丢下一句话就忙不迭地离开了。
“纪施主,不如贫尼也……”空慧见状,也考虑着是否要先行一步。
云舒眼珠转了转,双手合十道:“师太,这村中很多人瞧不起病,都是随便抓药吃一吃。您今日难得下山一趟,不如将这日定为巡诊的日子,也能庇佑一方百姓。”
这么说也有道理,既然已经下山,又何必在意多这么一时呢?如果真能解村中人的病痛,也不枉走这一遭。
“师太,这诊金?”杨大勇见小尼已经收拾好箱子背在肩上,出言提醒道。但说完才想起来家里已经拿不出诊金了,面色极为尴尬……
空慧师太淡淡一笑,没有任何轻视之意,声音中透着安抚,“贫尼本就是应纪施主所邀下山义诊,不收诊金,施主不必担心。”
杨大郎连声道谢,执意要将师太送至院门。
屋中只剩云舒主仆和杨家人,杨大勇这才对云舒道:“我听大郎说了,昨日多谢小姐帮忙,我才算又捡回一条命来。”
随后他粗砺的大掌拍了一下额头,“看我糊涂的,进来这么久都没让小姐坐。小妹,快请上座。”
云舒看着那主位上两张简陋的凳子,上面的漆都掉了,显得极为陈旧。她回了一礼道:“您随父亲东征西战多年,又何必见外呢?您叫我云舒就可以了,在我心里,你们便是和叔叔和婶子一般的。”
杨夫人虽然看不见,但是循着声音朝云舒的方向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奴婢是夫人的婢女……”
云舒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娘既然把身契交还于您,您就是自由身了。想来我娘也是这个意思,婶子快莫要以奴婢自居,否则云舒在这里也待不住的。”
她本也只是想寻父亲的旧部,打听一些消息,也顺便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在知道杨大勇是在边疆冻伤后,她心中更是满满的敬意,只想为像父亲一样戎马半生的老兵做点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