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纪云涵已乘坐马车来到了女学门前。见到远远走来的各家闺秀，她轻轻扬起脖子，这下再也没人能忽视她了。
黄子班第一堂是棋艺，夫子一般都是到了点才会过来，因此她先去了玄字班。一进门便看见教授诗书的夫子站在第二排，正给杜余欢讲授前一日的课业，成傲青坐在她右侧抱着书皱眉。
纪云涵想起她俩的身份便挂上笑容，亲热地走了过去，“云涵请夫子安，杜姐姐和成姐姐也在啊。”
乍听到她的声音，余欢愣了一愣。她们不在一个班，本就很少打交道，更何况纪云涵又总是找云舒麻烦，这样直接上来打断她和夫子的谈话是不是太失礼了？
傲青率先反应过来，嗤了一声“你姓纪我姓成，可当不得一声姐姐！”说完把脸转到一旁，竟是看也不看这边。
余欢性子柔和，不愿当众给人难堪，也怕夫子怪傲青失礼，站起身子礼貌地回了礼，“纪小姐。”
有了台阶纪云涵自然顺势而下，一副不与傲青计较的神色，“早就听闻谢夫子才名，倒是云涵福薄，晚生了这一年，无法拜在夫子名下。”
谢夫子正经的谢府嫡脉，虽然已不是魏晋时期，但谢氏文采底蕴一直都是有口皆碑的。本来谢夫子是不愿来女学执教，但最小的永晖公主在玄字班，圣上亲自下旨相邀，他才不得已出山到了这女学。
慕名想拜入谢夫子门下的人有很多，但谢夫子早就以年岁已大，不能误人子弟为由谢绝了拜访的人。不过像纪云涵这样当面说出仰慕之意的，倒是男子居多，还真没听过女子这样好学。
谢夫子一身青衫布衣，眉目浸满了书卷气，正色道：“你不是玄字班的学子，为何擅进？”
纪云涵神色极为恭敬，“学生是替姐姐纪云舒前来告假的。”
“哦？诗书课业需提前两刻钟到，告假也要在课前，纪云舒没有告诉你吗？”
夫子问话时不喜人打断，余欢安静地看着前方，余光看着纪云涵满是不悦。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觑，谢夫子的规矩严所有人都知道的，自己不亲自告假也应该手书一封才是，怎么能随便让妹妹带话呢？
纪云涵不动声色地将大家的神色收在眼底，看来她故意磨蹭了一刻才出门是对的，她早就知道纪云舒那个草包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肯定不知道手书的。
像是为难似的，纪云涵略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些委屈道：“还请夫子莫要怪姐姐，或许她是着急去郊外才忘记告诉我的。姐姐说三五日便能回，希望夫子可以应允。”
这个点去郊外是出游？学堂里的其他闺秀顿时有些不满，这纪云舒也太嚣张了吧？连永晖公主想告假都是宫中有事特地请旨，今年更是连秋猎都没有跟着去。要知道每位夫子在教授课业时，也会同时考察品德，这下纪云舒要把夫子得罪惨了……
纪云涵看着大家的反应暗暗得意，看来这次不仅能拉下纪云舒的成绩，还能让大家都不满，这样的结果最好了。
谢夫子眼中却闪过一丝探究，“你是纪云舒的妹妹？”
“是的，云舒是学生的堂姐，现在黄字班就读。”
“我知道了。”谢夫子打量了她一眼，这女子虽看着柔弱，面上也带着浅笑，但那目光总给人不太舒服的感觉。只是这纪云舒为了去郊游不来学堂，对课业是极大的不尊重，他回到书案上，准备在纪云舒名下记上一笔。
正在这时，跟在身后的余欢屈膝行了一礼，“禀夫子，纪云舒托学生带手书一封，请夫子过目。”
谢夫子提笔的手一顿，目光中满是疑惑，“纪云舒不是让她堂妹前来告假吗？如何又让你带手书一封？”
余欢目光澄澈，平静地答道：“这是她昨日连夜派人送来的，因为原因复杂，怕口头告假不能表述完整，于是特地手书一封，表示对夫子的尊重。”
谢夫子挑眉看了一眼纪云涵，放下笔接过信笺，目光略过上面的字迹：
谢夫子安：
近日来，双亲时常入梦，云舒心中颇为不安。询问过明月庵主持后，恐是父母孤单，伤心云舒不能尽孝膝下。特请主持代为供奉明灯于佛前，但前几日还需学生与主持一起在佛前念经，故需告假三五日。
云舒年幼丧双亲，常常夜不能寐，望夫子怜学生微薄孝心允假。从明月庵归来后必定伏案苦读，不落下课业。
纪云舒敬上
单看信上的字，谢夫子的眼底便带上了喜色，好一手潇洒俊逸的行楷。不似闺阁女子字体大多绵软，纪云舒这字笔力遒劲、姿态优美，倒有几分《兰亭序》的神韵，不过比之更加秀丽一些。假以时日，此女定当不凡。
再看内容，说清楚是因为双亲早亡，特地去庵里做法事，本就孝心一片。何况谢夫子前两年才送走老母亲，比其他人更懂云舒信中所言的夜不能寐。一时之间，他倒生出了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看着谢夫子的神色，余欢放下心来。昨日夜里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她一看就知道夫子定不会责怪云舒的。谢夫子虽倨傲但极为惜才，曾经为了一幅字还将身上的锦袍都当掉，后来谢夫人便只给他穿布衣了。
云舒开年来练字极为刻苦，比她和傲青领悟地也快，进步更如神速一般，现在拿出来，谁不赞一声好呢？云舒又选了谢夫子最喜欢的行书，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果然，谢夫子仔细收起信放在书案上，眸光在纪云涵面上转了一圈。他也知道豪门争斗的手段不少，但还没有人敢用到他头上来。这纪云涵故意忽略重点，只说云舒去了郊外，不就是故意欺骗想拿他针对云舒吗？
他收回目光，在册子上认真写下了“纪云涵”三个字，“回黄字班罢，日后说话记得讲清楚清因后果。”
“好了，我们开始今日的课业，先诵读上一课所学的诗文。”
谢夫子的话虽然不是训斥，但已经是极重了，纪云涵面色发白，行了礼转身小跑回了黄字班所在的院子。
余欢眯着眼瞧着她狼狈的身影，还好云舒聪明，早就准备好了信笺。不然这纪云涵跑来闹一出，就算她和傲青再解释，别人都会以为她们是维护云舒，三人都会在夫子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虽然余欢在书院佩服云舒有先见之明，不过若是她在场也一定觉得有些无奈。
她是昨夜就给余欢递了信，今日一早纪云涵来寻才提及此事，若是纪云涵好好帮她告假，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事。可偏偏纪云涵时时刻刻盯着她，想方设法地坑她，只能说是自食其果罢。
门外一个玄色的身影闪过，朝书院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