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靖离表现出了对李玦的最高推崇,他自己也是在别人家的族学书院里附过学的,若是去考功名,在修习上几年估么着也能中个进士。
可他此刻表现得就像一个不通文墨的大老粗,正在仰慕地看着一个才子,这一刻这个才子无论说什么、做什么,身上都是带着光晕的。
他用一种特别信任的语气说道:“玦弟,以你的学识和风采,怎会不被选中?你从前是被父辈的那些事儿限制住了,毕竟这是李伯父的事,我一个晚辈也不好说。”
“可是今天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说上一说的,你想想,李伯父的那些事儿,你清楚多少?不清楚,对不对?是何伯母不告诉你?恐怕她一个妇道人家,又相隔千里,想必也不清楚南疆究竟发生过什么。”
“要说别人清不清楚,肯定有清楚的,可是圣上不让说,那就是清楚也得变成哑巴,不能说!圣上为什么这么做?这是顾念着李伯父和李家的从龙之功呢。”
“那么大的一件事,硬生生地被圣上给压下来了,半点没有牵连族人,那么你还计较什么?”
华靖离跟当今圣上是忘年交,两个人颇为谈的来,若论相处,华靖离还比谢维那个当太子的更像圣上的儿子。
华靖离这次回来之后虽然还未入宫觐见,但有两位太医在中间传话,圣上身边的公公还来过好几回,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甚至暗示了他要扶持自己?
华靖离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很少这般夸人,难道是得到了圣上的授意?圣上一直没松口让她袭爵,难道就是在等他的表现。
李玦的声音没有之前那么坚定了:“圣上一直没有让我袭爵,难道是想让我展现一下……自己的才学?可是我要是去了北疆,一样可以展现自己的才学。”
华靖离露出“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放心大胆地给他鼓劲儿:“可不是?这御青书院的擢选就是最好的机会。你要去北疆、去军中,不是不行,只是这机会远远比不上这次擢选。”
“你是对重建李家军和父辈的荣光生了执念了,可你平心而论,你是擅长诗文和科考,还是擅长沙场征战、统兵打仗?你当然适合前者,后者是你的执念……你先别急着反驳,你听我把话说完。”
“你仔细想想,北疆有多少人?那些个将士还都是在那里短则三五年,长则十余年的,论起功劳,你争得过哪一个?即便有人愿意助你,现在这个时候,你能有多少功劳?”
“而御青书院的终选,一共也就二十余人,是跟这二十余人争你擅长的东西容易,还是去北疆跟那么些个将士争容易?”
华家军有十余万都在北疆,就算只算将领,核心将领有几十人,普通将领全算上估么着有小两百人。
人家前头十余年的经营,谁有功劳、有多大能耐已经多次奏报朝廷了,除了极少数突然蹦出来的能人,谁能立多大功劳其实大家都心中有数。
他就是突然安插进去了,有人帮趁着,能沾上的功劳恐怕也只是一些小功劳或是一些中等的功劳,大功就算人家敢替他报上去,对他这样新去的,朝廷也要严查,这大功是很难落实得下去的。
这么想来,御青书院这边他更擅长,还有楚家出面造势为他排除异己,的确更有施展的可能。
李玦心中的迷雾仿佛被一阵清风吹散了,此刻的他豁然开朗:“这么说的确如此,可万一选上了,我再反悔。我的意思是,实在不好意思把事情都推到华兄你身上。”
“而且这是你我兄弟的计较,圣上本就不喜李家,万一他到时候觉得我戏耍了御青书院,反而更加不让我袭爵了,该如何是好?”
华靖离斟酌了一下,很肯定地道:“那就这样,你就把终选当作一个演武场,你在上面表现一番,在结果出来就退出便是。”
“对我们这些勋贵之家来说,擢选的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么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和过程,你展示过了,圣上也看到了,这就够了。”
“而且你身为勋贵子弟,自己主动把位子让出来,既不贪图虚名,这位子让出来之后他们就可能多收下一位寒门子弟为徒,这可不就是圣上愿意看到的嘛。”
“你再想想,终选上你赢了众多学子,你还能高风亮节地把位子让出来,这得多值得别人称颂。圣上定然会觉得你谦卑、懂得他的苦心,说不定一感念,就允了你袭爵了。”
“就是之后再去军中,你有了这样的美名,那些个将领也都是会敬重你的,这时候你再有点功劳,哪怕只有三分,也得变成五分。回到报到圣上面前,因为你之前的谦恭礼让,说不定这五分就成了七分呢?”
“这……华兄说的是,华兄这番话让愚弟醍醐灌顶,受教了。”
李玦越听目光越清明,眼底里还隐藏着名为野心和兴奋的暗流,华靖离的这些话不仅说到了点子上,还正中他下怀。
李玦不是没有真才实学,只是这当中的分量少了些,要是跟普通人比也就罢了,真到了这种高层次的比试中,他几乎不可能胜出。
纵使有楚家托着他,到时候把潜在的跟他争的人都提前弄下去了,他被选中了,别人心里也是有杆秤的,知道他有几斤几两,知道他赢的不光彩。
可是他在结果悬而未决的时候就主动退出了,就不一样了,结果未知,谁都不能说他就一定不会被选中,这当中是有悬念的。
他退出了,是他有风骨、高风亮节,为的是他还有别的出路,更应该把这个位子留给寒门子弟。
纵使他的才学不是最出众的,可是算上他的人品、情操,哪个敢说他没有赢?
甚至几年之后,世人可能都记不得这一年究竟是谁被选上了,反而会记得他这个主动退出相让的人。
这就好比他的诗文,整首看起来也就那么回事,但偶有些单独的句子还不错,他便将这些佳句传扬出去,一样让他得到了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