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一进小院,就见凌十三翘着二郎腿躺在躺椅上啃猪蹄,一口接一口,啃的特别用力。
看着不像是啃猪蹄,倒像是在啃仇人的腿。
见杜衡背着一个大包袱进来,凌十三一把吐出骨头,用猪蹄指着杜衡就骂,
“你个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啊,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不管不问,自己回家吃香喝辣,简直太不像话了!”
杜衡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是什么怨妇做派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了凌十三呢。
简直,无语。
杜衡大步流星越过凌十三,就准备进屋。
凌十三赶忙扑上来,一把扯住杜衡的包袱,
“你从家里带了什么好吃的?见面分一半,我可都闻到味儿了!”
杜衡更加无语,拽又拽不回来,只得道,
“你先让我进屋,进屋我分给你一点,行不行?”
凌十三这才满意了,进了屋,就立刻抢过包袱。
打开一看,又是衣服鞋袜又是坛子罐子,还有肉干和烧饼,可把凌十三嫉妒坏了。
“你嫂嫂对你也太好了,又不是刚入学那会儿,怎么又给你带这么多东西?
我看看坛子里是啥?
炒鸡蛋,这黑黑的是啥?
地皮菜,这个鲜,给你装了这么一罐子,你嫂嫂可真舍得........”
凌十三一边吃一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酸气都快凝结成实体从头顶冒出来了,看的杜衡好笑不已。
他也没解释这些东西不全是嫂嫂准备的,衣服什么都是大娘给他的,赶紧拿出那件亵裤出去洗。
趁着现在赶紧洗干净,等不滴水了拿回书院晾干,这样应该就不会被人发现了吧。
哪知刚洗完晾上,凌十三就抱着坛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个是不是咱们老家的浆水?我闻着好像是那个味儿——”
看着迎风招展的亵裤,凌十三的话顿住了,愣了下,噗噗笑了起来。
杜衡本就窘迫,被凌十三一笑更加羞窘,通红着脸瞪着他骂,
“你笑个屁啊,跟个傻子一样!”
凌十三颠颠跑过去,用肩膀撞了下杜衡,挤眉弄眼道,
“跟我说说,咋这会儿洗裤子?
你小子也长大了哈,是不是想姑娘了——”
“闭嘴吧你!”
杜衡恼羞成怒,一把扯下亵裤,朝凌十三甩了过去。
凌十三赶忙往后躲,哇啦乱叫,
“脏死了,水都溅到我脸上了!
你小子真不经逗,哪个男人长大了不这样,有啥不好意思的。
下次放假哥带你去看美娇娘,让你长长见识,别总这么大惊小怪.......”
杜衡气的回了书院两天都没跟凌十三说话,第三天凌十三直接把他拽着去了小灶,指着刚出锅的浆水豆腐冲他道,
“行了,别生气了,这个就当是我给你赔不是了。
我花了二百文请大师傅现做的,味道比咱老家饭馆的都好,快尝尝。”
杜衡看着有点眼熟的浆水,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浆水,你从哪儿弄来的?”
“当然是从你那儿啊,你嫂嫂给你带了一坛子浆水呢,剩下的还够吃一回。”
凌十三一脸理所当然,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杜衡气炸了,那是嫂嫂给他带的浆水,他都舍不得吃,凌十三这货居然就直接给他做成菜了!
二百文够买两板豆腐了,他又不是不会做这道菜,犯得着花那么多钱请大师傅?
这个败家子!
凌十三没意识到又把杜衡惹恼了,还一脸期待催促着他道,
“你快尝尝啊,我尝过了,味道真的很好,尤其是放了花椒粉,吃完舌尖上有点麻麻的,特别带劲。”
杜衡见凌十三这样,真是一肚子火气也发不出来,主要是用都用了,钱也花了,他便是骂他一顿也撤不回。
算了,还是尝尝吧,要是好吃就跟大师傅请教一下做法,等下次回去做给大伯和嫂嫂他们吃。
杜衡拿起筷子,刚要夹起一块豆腐尝尝味,就听到有人问大师傅是不是做浆水菜了,闻着有这个味儿。
那声音请冷冷的,跟泉水落在玉石一样好听,还莫名有点耳熟。
可还不等他仔细回想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声音,凌十三已经三步并两步蹿出了屋。
杜衡暗道糟糕,赶紧追了出去。
小灶是专门给夫子做小炒的灶,虽说学子们私下给大师傅点好处,也能吃到想吃的小炒。
但这么做是不符合书院规定的,所以他们只能偷偷躲在大师傅睡觉的小屋里享用。
凌十三这么跑出去,被夫子们看到,肯定要被记过处罚。
哪知追出去,杜衡没拦住凌十三,却看到了一个完全想不到的人。
见大师傅住的小屋里突然蹿出来两个师弟,郑子安也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对大师傅道,
“我不过就是许久没吃过这种家乡的味道了,有些想念,随口问问,你要是不方便说了就算了。”
大师傅为难地看了凌十三和杜衡一眼,杜衡福至心灵,想到了朱钰提点他的话,急忙冲郑子安拱手行礼道,
“师兄见谅,是我俩嘴馋拿了些从家带来的浆水,请大师傅做了道浆水豆腐以解思乡之情。
我们都是从荣阳县逃难来的,入学考试时见过师兄一面,十分仰慕师兄的才学人品。
师兄若是不嫌弃,我这儿还有半坛子浆水,您只管拿去就是。”
郑子安转过身,看向杜衡和凌十三。
凌十三看到郑子安的脸,这才想起眼前这人是谁,不由惊讶地张大嘴巴。
可还不等他惊呼出声,小腿就被杜衡从后面踢了下,他踢的很重,凌十三不敢再多嘴。
“你们是从荣阳哪里来的?以前在哪儿读书?”
郑子安的问话让杜衡暗暗欣喜,愿意问就表示好奇,只要有兴趣就能聊下去。
朱叔说了,跟上位者结交最忌讳过于巴结讨好,也不能太过拘谨呆板,最好就是坦率真诚。
因为上位者看下位者一览无余,你的任何小心思都能被轻易识破,与其遮遮掩掩不自信,刻意巴结讨好看着心机深,不如坦坦荡荡。
这样反倒有可能会被上位者高看一眼,如果你自身再有点能被对方看上的地方,那结交就会变得很容易。
杜衡老老实实说了自己的来历,连家中父母相继病逝,兄长也意外身亡,如今跟着寡嫂生活的事都说了出来。
郑子安见杜衡坦诚,想到自己幼年丧母,跟着父亲孤苦漂泊的经历,对他不由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杜衡请大师傅用剩下的浆水做了郑子安想吃的浆水面,三人坐在小屋里,吃着聊着,怀念着再也回不去的家乡。
得知杜衡正在照着自己的旧书描摹练字,郑子安十分大方的表示要送他一副自己亲手写的字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