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仵语 > 第230章  假头
    子时,房窗户下,镇长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屋里很黑,只能听到一个男人重重地呼吸声。月光照在他身上,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若是过了今夜,银子还没来,他便考虑将这两个人送到县衙门。

    马车已经雇好,从洪山镇到县衙不过一天一夜的距离。找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再给他们服下安眠草,不怕他们半路逃了。

    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镇长一惊,猫着腰躲进旁边的树丛里。墙角种着一株桃树,桃树下是妹妹随意撒出的花种,长得郁郁葱葱,刚好将他遮掩起来。

    来人是富商的仆人,此时的他却完全没有仆人的样子。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朝院子里看了看。镇长紧闭呼吸,以为是他发现了自己。

    他没有看向桃树,而是后退一步,转过身去,语气非常不好,阴阳怪气。

    “出来吧!不就是想看我一眼,顺便与我亲热亲热嘛。”

    镇长一头雾水,不知道仆人这话是说给谁听的。眼珠子一斜,看到了妹妹。她穿着一件他从未见过的衣裳,那衣裳极薄,在月光下,把应该显的不应该显的都给显出来了。他一脸震惊,尚未回过神来,就见妹妹含羞带怯地走到仆人跟前,磕磕绊绊地说了句:“你说只要我穿上了这件衣裳你就带我走。”

    仆人抚摸着她的脸蛋,略带邪气地问:“真想跟我走?”

    妹妹忙得点头:“我喜欢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仆人冷哼一声,笑着将她推到地上:“头一回碰你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妹妹涨红着脸,低声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不跟你走又能跟谁走?”

    仆人邪气道:“跟我走?你知道跟我走的下场是什么吗?”

    妹妹摇头,仆人抓起她推到屋里。

    屋里传来妹妹的惊呼,紧跟着是富商的声音。他说的不是大晋话,而是北狄话。

    大晋与北狄虽连年征战,底下的百姓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洪山镇也常有北狄商人路过。作为镇长,他能听懂,也会讲一些很简单的北狄话。

    富商问仆人:“这是做什么?”

    仆人:“你不是想试试她的味道嘛?马上要走了,让她伺候伺候你。”

    富商:“她可是镇长的妹妹,你不要节外生枝。”

    仆人:“区区一个镇长,还能把你我怎么了?这种事情,莫说她没脸跟她哥哥说,就算她说了,也是她穿成这个样子跑到我们的房间里。”

    富商没再言语,屋内传来丝帛被扯破的声音。

    镇长忍了忍,没忍住,冲到厨房拿了把刀一鼓作气冲向房。

    富商背对着镇长站在房门口,镇长想都没想,一刀砍在他的后脖颈上。富商吃痛,扭过头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镇长。他是仰面倒下的,刀背碰到地面,切进了他的脖子里,一命呜呼。

    那是镇长第一次杀人,还是以那种方式,他整个人都傻了,大脑一片空白。月光照着他,通体冰凉。

    过了会儿,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抬起头,发现妹妹跟他一样,脸色煞白地坐在地上。妹妹的衣裳被扯破了,身上有很多淤青。仆人倒在床上,心口插着一把刀。他把外衣脱下给妹妹披上,让妹妹放心,说这些事他会处理。

    妹妹看着她笑,过了许久才对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怕门口的富商吓着妹妹,把他搬开后准备扶妹妹出去。趁着他转身搬动尸体的功夫,妹妹捡起掉在地上的发簪用力戳向心口。

    她没有跟镇长说一句话,镇长也没跟她说,他就那样抱着她,直到她的身体渐渐凉去。

    后面的事情跟他之前说的差不多,只是细节上有些变化。他先把妹妹背到坟地里,埋在了爹娘跟前。又把富商背进了废宅里。废宅有个储存食物的地窖,地窖约有五六米深,是个适合抛尸的地方。等他把富商抛进去回来找仆人的时候,仆人不见了,只床上流着大片血迹。

    他知道仆人逃了,也知道他可能藏在洪山镇,他以镇长的名义发布告,说他们将自己的妹妹带走了。让全镇的居民帮着找。大家伙儿找了一个月,把洪山镇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那个人。

    为弥补自己的过错,镇长将家里的两个铺子卖了,将钱抵了那些织布,染布的居民。大家伙儿知道他不容易,只收了本钱。

    日子一晃,几年过去了,富商和仆人的事情再无人提及。就在镇长以为这段往事会随着自己的死亡永远埋在地下的时候,那个人出现了。

    他的装扮跟当年的那个富商一样,而他身边的那个女人,眉眼极像他的妹妹。不只是眉眼,就连穿衣打扮,都跟当年的妹妹差不多。

    他知道是他回来了!

    “你是怎么杀的他?”

    “如果我说我没杀你们信吗?”镇长苦笑着:“我是想杀他的,可我进屋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头掉在地上,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我还没弄明白,外头就有了声音,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把他的头拿走了。事后想来,我应该是怕被别人发现,发现他就是当年失踪的那个仆人。”

    “那个极像你妹妹的人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听了栈里的小二说我才知道的。”镇长揪着头发:“我知道那不是我妹妹,我也知道他带一个长得像我妹妹的人回来是找我寻仇的。可我不会伤害她。我妹妹死了,死在我跟前,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会杀一个像我妹妹的人,我怕到了那边她会问我。”

    “师傅觉得呢?”

    “头在哪儿?”宋鹤青问,走到镇长跟前:“一切的一切只有见到那个头才能确定。”

    镇长往左边指了指,店小二立马解释道:“那边有镇长家的祖坟。”

    挖开坟土,果然有个头颅,头颅上只有一些很轻微的气息。

    “镇长中计了,这不是那个人的人头。”周予安将头颅上的人皮面具揭去:“头骨是真的,头发也是真的,脸是假的。他们用了张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将面具覆在了这个头颅上。”

    “人……人皮面具?”

    镇长吓住了,他非江湖人,自然不知道江湖上还有这种技法。

    “这个人头的制作并不精细,镇长若是仔细看也能看出来。可惜,镇长你没有仔细看。”

    “我压根儿没敢看!”镇长叹了口气:“我把头拿回房里,怕被人发现,用衣服层层包了,又把那些痕迹清除。睁着眼睛熬到天亮。天刚亮,我就把头拿到这儿埋了。”

    “为什么埋在这儿?”

    “不知道,没多想,就是埋在这儿了。”镇长看了眼妹妹:“好歹是她喜欢的人,既然回来了,总该跟她待在一块儿。有我爹娘看着,我也不怕他到了那边儿欺负我妹妹。”

    “尸体呢?”周予安问镇长:“还在南坡那儿埋着吗?我想去看看。”

    南山坡上一片枯草,周予安随便揪了根叶子瞧了瞧,将叶子递给宋鹤青。

    “安眠草是被杀死的。”

    宋鹤青点头,与周予安一起走到那具被挖出来的尸体前。

    “从这具尸体的状态来看,不像是死了三年的。”

    “不是年轻人,从骨骼形态来看,是个年逾古稀之人。”

    “头是死后被斩断的。”周予安查看着死者的头颅:“一刀切下,切口平整,像是个经验丰富的杀手。”

    “这具尸体是死后被人刨出来的,跟那颗头颅并不相符。”宋鹤青,”那个人还活着,就藏在洪山镇。安眠草,古井,病症,都跟那个人有关。”

    “那可怎么办?”镇长急了,“要杀要剐,我一个人顶着,他不能拿我们整个镇子……宋大夫,这位姑娘,求你们帮我想想办法。我知你们不是普通人,我求你们,求你们了。”

    “杀人偿命,镇长的罪自由官府衙门来审。至于这些个北狄人嘛,我大晋的土地上还容不得他们撒野。”周予安看着满地的枯草:“不就是安眠草嘛,只要我们把那些人的毒解了,有没有安眠草又有什么关系呢?至于藏在暗处的那只老鼠,放一只嗅觉灵敏的猫就好了。”

    “我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镇长搓着手:“我要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应该做什么?还请姑娘给个明示。”

    “写个类似罪己诏的东西吧。”周予安拍拍手:“皇帝写的叫罪己诏,你是百姓,百姓写的叫什么?甭管叫什么,就是把你干的这些事儿从头到尾写清楚。你要不会写,就找个会写的,让他好好给你润润笔。还记得那两个人的长相吗?画出来,不仅要画出他们年轻时的模样,还要画出现在的。没钱我可以给你,一定要找个画工好的画师。多画一些,多贴一些,确认镇子上的每个人都能看到。”

    “不用姑娘给钱,我有。”镇长应着:“姑娘还有什么要求?”

    “凡镇子上的外来者都要到悦来栈登记,什么时候来的,住在哪个地方,从事什么营生,打算住多久,都要写清楚。包庇者,以包庇罪论处。至于这包庇罪是什么?找个人敲锣打鼓的宣传。”周予安看了眼店小二”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了,这事儿交给你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