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这么做,我不知道。”
裴闻声听见自己的声音落在地上,像是砸进了一片死寂的深渊。
“但你知道她有问题,为什么要跟过来?”
室内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所有能触及的地方都搜寻过了,除了满地的骸骨,只剩下游荡的残魂。
它们浑浑噩噩地厮咬在一起,等到自己的戏份结束,便飘荡在一旁,发出或是哀嚎,或是低泣,或是愤怒的低吼。
刀劈在石壁上只划出浅浅的刻痕,当圆珠里的灵力轰上石墙,还会触发泛着金光的防卫禁制,对施术人发起反击。
折腾了半天,裴闻声有些累了。
他在水中央的石台坐了下来,躺倒在地。
头顶的光膜散发着柔和的光,似乎比来时暗了一些,但威力没有丝毫减弱。两人用尽了各种方法,光膜依旧纹丝不动。
裴闻声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悲事实——
他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哗啦。耳边水声波动,江何浮出水面,手在石台上一撑,坐了上来。
他入水时脱掉了大衣鞋袜,只留下单薄的衬衫和西裤,水灌了进去,鼓起一块水包,正哗啦啦地往下滴水。
“下面情况怎样?”裴闻声问。
江何抬起胳膊脱掉衬衫,随手挂在铁链上,摇了摇头:“水下都是残骸,石壁全都设了禁制,没找到其他出口。”
裴闻声翘着腿,幽幽地说:“照你的说法,只有一个存活的时候,光幕才能打开。现在只能二选一了,怎么办,我们猜拳?”
江何不语,赤脚踩过那只龇牙咧嘴的鬣狗虚影,走了过来。
裴闻声懒洋洋地晃了晃脚尖。他一身湿衣全部脱了下来,在铁链上晾干,只留下一条短裤遮住重点部位。
他微微侧过脸,“江监察,要动手了吗?”
江何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示意他往里面那片干燥的地方挪一挪,也坐了下来。
“现场的异象只有你,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判断最后一个的——王章没有实体,应该探查不到吧?”裴闻声叹了口气,“为什么光膜还没有打开?”
江何说:“当年困兽试验虽然是针对异象设计,不代表只能困住异象。”
裴闻声说:“那就是——只剩下一个喘气的,才能通关咯?”
江何说:“会有办法的。”
“我刚想了想,有一点让我觉得奇怪。”裴闻声转过头,说道:
“从这里出去的条件是‘只剩一个’。假如你没跟过来,这里只有我,光膜就不会启动,那一切行动都没有意义了。”
王章提醒:没有江何,你在电梯入水的时候就淹死了。
裴闻声:……
裴闻声选择性无视了王章的话,定了定神:“她为什么要做这种无用功?还是说,她料到你会来?”
江何淡淡地说:“或许吧。”
裴闻声不满地戳了他一下,“江监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你再这么遮遮掩掩含糊其辞,就没法聊了。你真想跟那些异象一样,被困死在这吗?”
江何眼神横扫过来,裴闻声毫不示弱:“你要是想动手,我也奉陪!”
“她知道我会来。”江何低声说:“如果落入困兽试验是个陷阱,那陷阱里的人数也是算计好的。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快。”
裴闻声好奇地问:“你和商止什么交集?”
江何:“说来话长。”
裴闻声死缠烂打:“那就长话短说。”
江何轻轻吐出一口气,“这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姬天释上任前夕说起。”
姬天释当选首位异姓院长,靠的是累累功勋。
在他上任前,在不沉海曾发生过两次规模浩大的行动。
第一次,姬天释血战三天,斩杀了上一任海王。在王陨落的那一刻,海底生命树盛开了满树鲜花,象征着新王即将诞生。
同年,生命树前所未有地诞育了两个同胞异象。
这是不祥的征兆。
王座上,怎么能容得下两个王?
这两个异象分为一阴一阳,就是江何和王章。
在姬天释上任的前一年,他又一次来到不沉海。
这次没有血雨腥风,一切平静得就像一个寻常的午后。
就在当天,姬天释回到索特里亚,带回了一个海族异象。
裴闻声挑眉:“那就是你?”
江何说:“那就是我。”
随后,姬天释力排众议收养江何,说是收养,在别人眼里更像是质子。
姬天释常住在索特里亚山顶的一处庭院,江何这个名义上的“养子”没有单独安排,跟他同住。
姬天释平时很忙,来访的人众多,其中有一个女孩来的频率最高,似乎独得他的偏爱,名叫姬商止。
裴闻声抓住了关键:“早在三十多年前你们就认识了。商止也认识王章,对吗?”
江何点了点头。
再后来姬天释战死,全球清除计划启动,异象处境变得很艰难。
江何没有回到大海,一直在人间东躲西藏。直到近些年,他得到了姬商止的帮助,她有特殊的方法,能掩盖异象的气息。
江何终于以“人”的身份回归人间。
经过几年摸爬滚打,他积累下显赫功绩,一路披荆斩棘,被推选为常任监察官。
听着还挺命苦的,裴闻声望向江何的目光掺杂了同情。
王章听了这番话,罕见地没有嘲讽,只是语焉不详地哼哼了两声。
裴闻声费解道:“商止知道你身份仍然伸出援手,说明她并不在意你是异象——起码当时是不在意的。为什么她现在要设下这个陷阱,把我们一块困死?这说不通啊?”
江何说:“我们的合作建立在互换的利益上,当利益不足以吸引任何一方,合作自然就土崩瓦解了。”
裴闻声试探地问:“你用什么跟她交换?”
怎样的利益,足以让一个人类背叛自己的种族,纵使一个异象走到监察会常任监察官的位置?
“复仇。”江何轻描淡写地说:“我承诺为她复仇。她对姬天释的死因有怀疑。我在监察会的权力越大,对她越有利,所以她也乐于见我往上爬。”
裴闻声忽然说:“不对。”
他辩驳道:“如果她知道你是异象,想对付你,只要揭穿你的身份,就够你喝一壶了,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