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尧此时的心情十分欣慰。
他觉得自己豢养的三个反骨仔,都有按照自己期望的那样,好好长大。
就该这样嘛!
自己的这三个好徒弟,在自己的精心培养下,走的都是正确的道路。
剔骨还父,削肉还母的孩童,依旧叛逆。
大闹天宫的猴子,依旧桀骜。
三只眼瞳,带着一条狗的杀胚少年,依旧眼神睥睨,嫉恶如仇……听调不听宣!
林尧的眼中,少见的露出期待。
他分外期待,把三大反骨仔,凑齐的场景。
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当年,西游故事里。
唐三藏手底下的仨徒弟,要是这三个货色。三眼,当外甥打舅舅,当舅舅打外甥第一人。
哪吒纯纯混世魔童,青牛精都不敢收李靖的塔,生怕哪吒直接攮死李靖。
要是这三哥们一起去取经,取经路上,应该是……
“大师兄,你跟他废什么话……”
“如果施主听不懂大乘佛法,小道也略懂一些拳脚。”
“哪吒力劈狮驼岭文殊跪保狮子精!”
“猴哥,退至师弟身后。”
“把经书捡起来,把经书捡起来。”
“你一天是妖怪,这辈子都是妖怪!”
“你应该庆幸那只猴子打得过你……”
“就特么你叫如来?”
“大师兄,师弟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留活口……”
“牛魔王,我不吃牛肉!”
“弼马温,把马顾好,不然腿给你打断!”
“师傅,何必那么麻烦,我把你头一拧,西天就到了!”
“什么师父你要念紧箍咒?一秒能念几个字?什么六个?我一秒能攮六十六枪,你最好一秒能让我三个头都疼!”
“盘丝洞的七个妖怪,都宰了,罪名是,我们路过盘丝洞时,洞里的妖怪,竟然没有跪着迎接我们……”
西行之路,一片血光,这才是真正的踏血西行……
林尧想到这些,嘴角止不住的往上调。
他刚刚想象的那些都是虚妄。
《西游》是一本小说。
而唐三藏,也不可能真的带着那三个反骨仔去踏血西行。
但是他……却是真的可以,带着这三个反骨仔,踏碎天穹。
林尧越发的期待,把这三个弟子,凑在一起的场景了。
想到这些,他把手又往上抬了抬。
他注意到,天刑台上的那个虬髯壮汉,分明注意到了自己,却又把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
林尧的面色,瞬间阴沉了几分。
他调动腹部丹田的混沌母胎,一股磅礴的伟力,集中在他的咽喉。
顷刻间,他声如洪钟!
“台上的那个,长得跟毛脸,络腮胡,麻麻赖赖的混账!”
“我手都要举烂了,你看不见?”
“我要上台!!!”
这一刻。
天刑台上,那虬髯壮汉先是一愣。
他不可思议的把目光重新转向浮云台上的白衣少年郎,随后,先是揉了揉耳朵,接着,又抬手,指着自己的脸。
他似乎是怀疑自己幻听了。
可就在这时。
他再次听到了那嚣张的怒喝……
“张望什么?”
“说的就是你。”
“之前就他娘的看你不顺眼了。”
“张口闭口的修仙道,断魔种,修行之人当自戒……说得好像,修魔很容易一样……光知道正道的苦,你当魔真的容易修?修得出来的魔道巨擘,哪个不是一路尸山血海走出来……你说魔修,纵欲,贪心……却不知道,真正的魔修,在心性上,比这些温室里的娇花,可厉害多了……”
“手里抓着几个破鱼烂虾,就污蔑修魔的都是非人哉?”
“狗屁,那是你根本不懂什么是魔修!”
“你懂个屁的魔修啊!”
“他们在这上课的时候……”
“真正的魔道修士,日夜都在心惊胆颤中……你师傅要吃你,同僚要害你,道派要杀你,佛教要降你。就连你自己,都可能要分出几个意识来夺你的舍。”
“修魔道,你只能孤独的和所有人对抗,没有任何一个可以相信。你不懂得法门没有地方请教,不了解的事情没有人帮你解决,做不了的时候寻不到帮手,累了乏了伤了的时候找不到安全的地方疗养。”
“手里一共就那几部功法,学完了怎么办?自己看着办。抢吧,正道的与你冲突,邪道的真又未必合适。正确的路殊途同归,邪性的路可是各有各的邪性法。没辙,自创吧。但创了之后你怎么知道对了呢?或者说,你真的知道对的情况应该是什么样吗?一开始没事其实是隐患被压住了的可能性又不是没有。万一以后修崩了呢?”
“哪怕真的创造出了个牛逼功法,哪儿都没毛病。是,你修炼的比同期正道快,比同级正道强,然后呢?他们会和你同级单挑打擂台,然后吹嘘你真牛你真棒吗?”
“他们恨不得组个千八百人的团把你当“野外怪物”刷,里面不光一个等级比你低的没有,还得出他七八十个有名有姓的大佬当领头。大佬们个个比你早修炼几百上千年,道行高三五个大阶位不说,还得藏几门绝技才来殴打你这个小朋友。他们会害臊?你可是魔头啊,人人得而诛之!谁跟魔头讲道理讲规矩……”
白衣少年郎的声音,忽然一顿。
他抬起头来。
双眼幽幽的望着天空。
那双眼瞳中,这一刻,竟然露出追忆……
“再说,修魔了以后,天天得跟那什么毒啊,血啊,尸体之类的打交道,感知什么的都是错乱的。明明是干净的天,澄净的水,清翠的草。你的身体却感觉这地方特别难受,恶心,催着你快走。非得是冒着邪光的毒,翻滚的臭血池子,污了吧唧峻峻黑跟泥浆一样的地点,那魔躯表示才舒坦,就愿意住这里头……”
“还别说那个了,在正道追杀,同门残害,缺穿少用,自创功法,心神动摇,的状态下挣扎,哪怕是你能活得还行,时间精力都耗在这些破事上了。你还记得自己当初修炼是为了什么吗?你曾经想干又做不到的事情还想的起来吗?都不一定想得起来自己是谁!”
“每天练功入定之前不敢保证醒来的还是不是自己,你以为这就很可怕了?不!可怕的是你百分百确定自己和之前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一个了,但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第几个,前面有多少个,而且显而易见的,自己也不是最后一个。你没有过去,更谈不上未来。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东西与你有过长久的联系。躯体,修为,精神,意识,现在由你掌控的一切都像是从别人那抢来,又随时会被收回去的道具。“
”可你根本没有退路,一旦胆怯了不肯往前迈步,别的魔头就会取代你的位置。而努力精进,也是给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嫁衣。“
“而且根据你的魔功,无知无觉的消失也大概率不是那么容易,更可能的是被更强大的意识奴役,控制着永远为躯体的新主人奉献,直到在无穷无尽的折磨里精神崩溃,成为更好用的耗材……”
“可是不修魔怎么办?老天不偏爱你,师傅不宠爱你,旁人不看好你。你能做的只有更爱你自己,你只有更看好我自己,你只有更依靠我自己。你只有更努力,你只有更冒险,你只有更奋发!只有这样,你才能有成就!但正道讲纲常,讲伦理,讲情义,讲资历,讲辈分。你这样的一个人,小人物,没有背景,没有天赋,没有资源,拿什么来成功?”
“只有修魔,唯有修魔……”
“而在这种条件下,还能坚持住本我心——手持我执,执念化魔……魔前一叩三千年,回首凡尘不为仙——这才是真魔!”
“没修过魔道,就在那里逼逼赖赖……你和误人子弟,有什么差别。”
“当然,你天牢里的那些狗东西,也不是好饼……该杀,该死!但你口口声声把他们贬低的一文不值,但这世上,最大的吃人之地,你却不敢提及半点。”
“剜人灵根是恶;愚昧百姓是恶;食婴积怨是恶……那你说,有这么个地方,自诩高高在上的,培育神仙之地,可此地修行之人,用的货币,都是寿元,若是手里的“钱财”不够了,只要去抽取凡人阳寿,就可重新化作钱财——而被抽取寿元的凡人,青丝转眼成白发……再一转头,就只剩一捧黄土……”
“你说……这样的地方,是不是累世积恶之地,那青玉台,琉璃瓦下,堆积的是不是都是累累白骨……在这种地方修行之人,是不是,都算魔头。”
寂静……
浮云台。
天刑台上!
这一刻,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白衣少年身后跟着的红衣少女,面如死灰。
那虬髯壮汉,不可思议的望着浮云台上的白衣少年郎。
似乎打死他都没想到,那少年,竟会开口说出这些。
他一开始,掠过这少年的原因。
只是觉得这少年的修为太过低微。
让他上台,也是浪费时间。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少年,竟然……竟然如此的……大逆不道!!!
他转过头去,想询问自己身边,真君的反应。
可还不等他回头。
他眼角的余光,就瞥见。
自己身边的真君,竟然主动,往前迈出了半步。
他的三只眼瞳,都露出精芒。
这一刻……真君的脸上,竟露出毫不遮掩的欣赏!!!
虬髯壮汉,在心中暗道一声“糟糕”!
这该死的筑基小儿,说的这些大逆不道之言。
应该恰好,说到了真君的心坎儿里!
整个须臾学宫,所有人都知道。
真君,现在,虽然在为须臾学宫办事。
但创建须臾学宫的古神一脉,真君一个都看不上,一个都瞧不起……
就连,虬髯壮汉自己都不理解,须臾学宫的古神一脉,把真君,留在学宫内,和自己往自己的床头,悬了一柄尖刀有什么区别?
这混小子,虽然说话过分,但肯定招真君喜欢……
但这些话。
你私下里和真君说。
你私下和真君说,真君没准一高兴,直接收你当徒弟了。
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
想要保你都费劲。
虬髯壮汉抬起头来。
他看见……浮云台上的那些学子,一个个都神色惊愕的望着那白衣少年郎。
浮云台上的寂静,没有持续太久。
大概也就几息之后。
各大浮云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喧嚣……
紫衣青年学子手里的留影玉简#34啪嗒#34掉在浮云台的云砖上!
“癫了,真是癫了……这混小子在说什么?他想干什么?他这是想干什么?”
一名捧着白玉盒,盒中,存储着一枚丹药的修士,把手里的玉盒捏得更紧了一些。
“魔修卧底……”
“这白衣少年,绝对是魔修卧底。”
“魔修已经潜入了学宫,我就知道,这帮魔头,无孔不入……我之前夜观天象,占卜到须臾学宫,今年,会有大劫……”
一名身披玄黄衣的年轻修士,面露惊恐……
“他娘的,我昨天刚给长老发过《关于学宫内优化寿元兑换的建议》,这他娘的不成自首材料了吗?长老该不会觉得我和这个筑基小儿是一起的吧!”
一名身披蓝袍的女修士,面色惨白的……
“不对劲儿……”
“好好的天刑台,观礼之时,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筑基修士!”
“太不对劲儿了……”
蓝袍女修士,不自觉的瞥向,天刑台上,那玄衣银甲的神将。
“听说,清源妙道真君,对须臾学宫,早有不满。”
“学宫内的执法堂,也都是清源妙道真君的嫡系!”
“学宫内,早就在传,真君,距离造反,只差一个理由……”
“这筑基小儿,会不会就是真君造反的“由头”!”
“我来学宫之前,爹特意嘱咐过我,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学宫看似只是一座修行学府,实际上,各方势力汇聚,在这里,比修行更重要的,是人情世故!!!家族内,修行有我胞弟,我需要学习的,就是未来,如何成为家族的掌舵人……”
“学宫难道真的要变天了。”
浮云台东南侧,一名剑修,拍案而起。
手中长剑,直指白衣少年郎。
“黄口小儿,胡言乱语!”
“竟然将我须臾学宫,比作魔窟!!!”
“学宫创建十万年,多少丰功伟绩,没有须臾学宫,就没有灵墟世界的今天,你竟然敢出言不逊,你完蛋了……你他丫的绝对完蛋了,清源妙道真君,绝对不会放过你。”
剑修身边,一袭青衫的修士,则淡漠的抬手一翻,手里出现一枚蓝色宝丹。
他将那枚宝丹,直接送入口中。
“遇大事需要有静气,现在的局势还不明朗……敢在这么多人面前,痛骂学宫,这白衣少年郎的身份,一定不简单……但现如今,最重要的是……真君的态度。真君,对此人,是杀是留……”
“但不得不说,他说的有几分道理,若我不是出身修真世家,到底依靠什么,才能踏至山巅……”
……
林尧此刻听着周围的质问,揣测,怀疑……
却只是神色淡漠的负手而立。
而就在这时。
原本聒噪的浮云台,忽然寂静……
天刑台上。
那三眼真君,此时终于有所动作。
在千万人的注视下,那位玄衣银甲的真君,抬起手来,伸出食指,指着浮云台上的白衣少年郎。
“来,小鬼,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