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头,一句“谢谢”说了一半顿住,因为从伞的边缘出现的,是一张稚嫩青涩又人畜无害的脸。
少年一头白金色的日系狼尾短发,被雨水打湿而变得有些凌乱,能看出岁数不算大,应该刚刚成年。
而从发丝之下露出的,是一双像小狗一般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睛。
白发少年眨了眨眼睛,对我露出一个笑容,“不气。”
然后,他错过我身边,继续走入雨中。
我看着他已经打湿的上衣,推测他应该是没有带伞。
“诶,等等”,我突然出声叫住他,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为什么。
白发少年转头看我,眼眸之中尽显疑惑,“嗯?”
我对自己的唐突而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又问,“你去哪儿?我有伞,送你过去吧。”
他又疑惑地偏了偏头,“嗯?”
我被他的两声疑惑而憋得有些脸红,感觉自己像是路上诱拐少女的变态大叔。
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番话,现在想想真是非常唐突奇怪。
但为了让自己的话显得不那么意有所图,我又补充道,
“雨还挺大的,如果你去的地方不远,我可以撑伞送你过去,为了谢谢你刚刚帮助我。”
白发少年瞪圆了眼睛看着我,又略显无措地抬手挠了挠脖子,最后转过身子走向我。
当他站在我面前距我只有一个小臂的距离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双眼真的清澈得仿佛被大雨冲刷后的天空。
他的长睫毛微微地颤着,像是在判断或者思考什么。
我将伞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倾斜,并没有多说什么,五秒钟后,他俯了俯身子,走到伞下。
我递给他一包纸巾,“稍微擦擦吧。”
他并没有马上接过,而是歪着头判断了一下,随后才抬手接过纸巾,很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我微笑点头,“你去哪儿?”
没想到他一边扯出纸巾擦着面上的雨水,一边冲我笑着摇头,“我不知道。”
我有些震惊,“不知道?”
“嗯”,他的声音带着一点俏皮的上扬调子,“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儿。”
“不知道...路?”
他却笑得没心没肺,“是不知道目的地。”
我们两人就这样在雨中缓慢地朝着没有目的地的前方走,期间他告诉我,他第一次来到汉山,在这里他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更没有钱。
我的眼睛因为震惊而瞪大,“那你睡哪里呢?”
擦得半干的白金色的头发显出了本来的弧度,他也从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变得稍微整洁了一些,“走到哪就睡哪呗。”
他随心所欲的态度倒是显得我拘束古板,可是我还是不太没明白地追问,“那你吃什么呢?”
他甩了甩额前的头发,“遇到什么就吃什么呗。”
我彻底哑然,既然他是一个没有目的地的人,那么注定了我不能和他同行多久。
果然,下一个十字路口,他站定,左右看了看,随即抬手指向了左边的岔路,“我要往那边走。”
我朝着他手指的方向转头看过去,因为下雨,那条本来就狭窄的岔路更是空无一人,“你不是不知道目的地吗?”
在我问出这句话的同时,白发少年已经钻出了伞,站在雨中冲我挥手,“因为我想往那边走呀。”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心中突然很敬佩他这种自由不羁的性格。
就在我从灵魂自由慢慢转移到财富自由的思想空当之中,眼前突然又出现那颗白色的脑袋。
我吓得一惊,才发现原来是那个白发少年又折返了回来。
他弯着腰透过伞的边缘看我,双眼之中尽是乖巧和懵懂,“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着实被惊艳了一把,在愣怔之中便下意识回答,“沈玉诉。”
明眸皓齿,笑眼弯弯,“我记住你了,姐姐。”
然后他就消失在我面前,仿佛他本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一阵寒风刮过,我打了一个喷嚏,与此同时,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我艰难地拿出手机,发现是薄从怀,接通之后,他温柔缱绻的嗓音响在耳侧,“诉诉,你在哪呢?”
我刚想开口隐瞒,就听薄从怀继续道,“我可以...来接你吗?雨很大了...”
我“呃”着顿了一下,感觉薄从怀是知道我今天瞒着他逃课了。
下一秒,薄从怀的话就验证了我的这一猜想,“周舒之跟我说了,你的心情不好,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听你说……”
可能是察觉出我的情绪低落,他的话语中透露出试探和小心,但是却能感觉到他就在我附近。
我撑着伞握着手机环顾四周,果然在身后不算太远的地方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汽车,安静地停在雨中,如同一个忠诚的骑士。
雨势就在此刻大了起来,稍微远的东西都在细密的雨丝之中消失不见,比如,那辆车。
我的心脏突然漏了一拍,像是即将失去什么一般,有些急切地开口询问,“是你吗?”
我没有细问,但是薄从怀知道我的意思,于是,他回答,“是我。”
我松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血液在一点点地流回心脏。
“我,可以靠近你吗?”
我听着薄从怀这句卑微的试探,踉跄着朝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跑。
雨很大,石板路上偶有积水,雨水溅湿了我的裤腿和鞋袜,因为奔跑而拿不稳的雨伞也倾斜在一侧,冰冷的雨丝直朝我的面门而来。
雨丝掩盖了我的视线,在一片雨雾之中,一双车灯亮起,就在距离我不算远的前方。
“薄从怀”,我喃喃着出声,下一秒,我就“哎呀”一声被一块突出地面的地块绊倒,整个人狗吃屎一般拍在地上。
我龇牙咧嘴地收回手,看着出现血痕的手掌,心中感叹——
看来,今天这个跤是不摔不行了。
“诉诉”,薄从怀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急切的担忧。
与此同时,他就出现在我身边,将我抱起。
我靠在他怀中,头发因为被打湿而贴在面颊,我努力在雨中睁开眼去看他,他的面色凝重严肃,眼眸垂下来看我。
本来摔跤确实很疼,但是还没有想哭的感觉,可是薄从怀一出现,我就委屈成了一个小屁孩。
刚想咧着嘴诉说疼痛,却发现会喝到雨水,于是很有眼力见地闭上了嘴。
好饭不怕晚,我进了车一样能够撒娇卖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