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在怪我?”楚月问道。

    “你啊……”

    蓝老叹道:“总是锋芒毕露为可怜人,那你呢,何不多为你想想。”

    若是因此事与羽界主之间生了嫌隙,日后谁来护她叶楚月?

    “如若这人世是苦海,都是可怜人,我不是可怜,老先生。”

    楚月眼神明亮,字字坚毅,“我或许受苦受难过,可更多的是荣幸,我有毫无怨言的家人,有一心一意的丈夫,有乖巧懂事的孩子,有情比金坚的战友,和忠心耿耿的部下。老先生,我可怜吗?不,我不可怜,相反,我得到了很多。”

    不管哪一个,都是人世间的罕见珍贵之物。

    那些感情,如稀世珍宝般。

    幽暗的战役过后,那段漫长的冬末,她初入武侯府时,常常想过:

    她曾经历过深渊般的时日,但在往后的日子,她又何其幸运。

    人有七情六欲,人性不堪深思。

    她却拥有那么多。

    从前总觉得自己不幸。

    在月台被抛下开始,心里总有阴暗的一面。

    而今却又觉得自己格外幸运。

    就像是轩辕修看的话本里被浓墨重彩去描绘的主角儿。

    总能逢凶化吉。

    或许,她是荣幸的吧。

    ……

    蓝老深深地注视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女子。

    年轻的灵魂,竟有这般卓越的思想。

    他惊叹不已。

    正要说话之际,发觉卫袖袖在那里唉声叹气。

    蓝老感慨袖袖都长大了,懂得为界主和侯爷沉思了。

    “袖袖。”蓝老前来宽慰。

    卫袖袖却说:“我爹没成神就好了。”

    “?”蓝老懵了,“你这孩子,怎生胡闹,成神有何不好?”

    “不好,不好,就是不好。老先生你不懂。”

    “那你说说看,为何不好?”

    “要是我爹没能成神,说不定我能把他锻成剑器。”

    “?”卫九洲可真是生了个孝顺儿子。

    蓝老觉得卫袖袖神神叨叨,不像是个正常人。

    卫袖袖看着他说:“老先生,以你我的关系,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给你锻成上等宝剑。”

    “……”蓝老脚底抹油,步履稳健,溜得比兔子还快。

    这卫袖袖,指不定有什么毛病。

    那侧,羽皇走出了武侯府,途中遇到了小棠。

    小棠翠绿的眼眸,歪着头看他。

    一身布衣在小棠身上,都衬得她像圣洁的小仙子。

    “界主大人,你不高兴吗?”小棠如个温软的解语花。

    “没有。”羽界主收起了沉闷。

    小棠送了一朵鲜红如血的花给了羽皇,“大人,送给你,希望你有个好心情。”

    羽皇看着那花,却是一怔,他急促地问:“小棠,这花是你在哪里采摘得来的?”

    此花名为红鸾花,是发妻少年是最爱的花。

    旁人只道此花晦气,会带来灾厄。

    楚红鸾却以此簪花。

    正如她的人名。

    父母不喜欢她,只喜爱她的弟弟。

    她出生时,她的长兄夭折。

    故而,都说是她克死了长兄。

    以红鸾花为名。

    羽皇眼角湿润,犹记得那年花苑前,月华涟涟。

    楚红鸾说:“羽郎,我不是国色天香的牡丹,不做如妖的芍药,不当圣洁的白莲花,日后,你看见红鸾花的时候,要记得想起我。”

    可是楚红鸾死在大山之后,这漫山遍野,再也不见红鸾花了。

    羽皇找了很多年,遍寻山川河流,始终不见红鸾花。

    渐渐地,他都要忘了红鸾花的瓣蕊是如何模样。

    他还让蓝老去查过红鸾花为何而凋零不现。

    蓝老用时三月有余,得到的回答是:界主,红鸾花,只为界后而开,亦随界后而枯。

    人间既无楚红鸾,就再没红鸾花。

    “界主大人,是在武侯府的后山湖泊上看到的,我瞧着这花好看,会给人带来愉悦。”

    小棠说明了红鸾花的来源。

    羽皇步如流星,赶往了后山湖。

    他看见,湖面漂浮着几朵红鸾花。

    “红鸾……”

    是你吗?

    羽皇红了一双眼。

    亡故的妻子,在为他指引方向。

    后山湖的另一头,却响起了不同的声音。

    “姑姑,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华儿已经长大成人了,你不要挂记。”

    “姑父对我们很好,他会保护华儿,会庇护楚家的,你放心就是。”

    楚华流着泪,放出了一朵朵红鸾花。

    这些红鸾花,都是楚槐山珍藏的。

    就怕东窗事发的日子,用这红鸾花来稳固君心。

    楚槐山在旁侧安慰道:“华儿,别难受,姑姑泉下有知,会高兴的。”

    “你们在做什么?!”

    盛怒的暴喝声响起。

    “姑,姑父?”楚华一愣过后,涌上了惊喜。

    楚槐山还算镇定,跪地行礼道:“界主大人,属下和犬子正在此处放花,祈祷九泉之下的妹妹能够安宁。”

    “姑父,我昨晚又梦到姑姑了,姑姑还说华儿憔悴了。”楚华两眼生辉。

    羽皇怒极反笑,“你细皮嫩肉的,山珍海味宝马香车的养着,你姑姑是死了,不是眼瞎了。”

    楚华从未见过姑父在自己面前发这么大的脾气。

    在姑父面前,他就像是半个儿子。

    有时,还把他看得比亲生儿女还要亲近。

    他从小就不怕羽皇,最喜欢去羽皇面前表现功课。

    每每如此,羽皇都会毫不吝啬地褒奖他。

    字里行间都会是对他的骄傲。

    “姑父……”楚华弱弱地开口。

    自从叶楚月入住了这武侯府,姑父待他就不如从前亲近了。

    现下更是对他吼叫。

    楚槐山暗道不好,却很疑惑。

    羽皇因何如此动怒?

    不该是触景生情,想到了已故多年的楚红鸾吗?

    “你们也配碰红鸾花!”

    羽皇一挥袖袍,朵朵红鸾花从湖泊之上灌入了袖袍当中。

    他怒视楚槐山:“楚槐山,你藏着红鸾花多年,今日拿出来放花,是何居心?”

    楚槐山匍匐在地,声声求饶解释:“界主,槐山只是,想妹妹了啊。她一个人在黄泉路上,槐山怕妹妹她冷!”

    “那你下去陪她好了,既是兄妹情深,何不现在自戕,下去陪她?!”

    羽皇喝道。

    楚红鸾是他的软肋,更是逆鳞。

    楚槐山以为经此一事会成为羽皇的软肋,却不成想碰到了逆鳞。